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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袖清风探花郎/谁说京官有钱有肉? 番外完结 (赵熙之)


  自从搬过来后,她一直睡不好,半夜听到更鼓声总是醒来,再继续睡,却浅得不得了。
  ***
  孟景春次日从衙门里回来,硬是在外头晃悠到天黑,眼见着要下雨,她匆匆忙忙跑到徐正达的宅子偏门,自书匣里取出信札来,用力地叩了叩门环,将那信塞在门缝里,便急忙跑了。她躲在巷子里,伸出头来瞧着,见他府中的下人出来,俯身将掉在地上的信札捡了回去,这才舒一口气,提着书匣往回走。
  穿过一条巷子,忽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闷雷声传来,孟景春知快下雨,她又未带伞,便走得飞快。
  但徐正达宅子在城西,离官舍远得很,她还未来得及到家,瓢泼夜雨便下了起来。
  孟景春已淋了一身湿,巷子里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她心中竟有些打鼓,脚下步子走得更快。
  同雨声混杂在一起的竟有旁人的脚步声,她头皮一紧,将那书匣拎到身前,边走着边从里头取出那把短匕首,迅速收进袖中,走得飞快。
  然她刚行至巷口快到大路上时,身后两道黑影便追了上来。一只湿淋淋的大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迅速将她拖至墙角,孟景春试图反击力气却小得可怜,想喊叫可却被闷得死死。争斗中外袍都被撕破,孟景春憋了一口气,头发却被歹人一把拽住,束发的带子瞬时被扯下,她头皮疼得发疯!
  一脚直踢她后背,那力气似是将她肋骨都踹断,心都要被震得呕出来。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一人却忽地拽起她头发,一个巴掌便立刻扇了过来,孟景春顿时耳鸣,脑中还昏着,却下意识地将刀子扎向了紧贴着她的那个人,似是没扎到要害,那人便发了疯似的连踹她几脚。
  那一身官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孟景春视线已不清楚,身子蜷在地上手中却紧握着那匕首不放,意识模糊地呕出一口血来。
  


☆、【三一】软肋

  耳畔传来大道上的马车声,孟景春强打起精神,拼了命喊出来声音却是哑的。
  背后紧接着又是狠狠两脚,孟景春意识快要瘫散,心中近乎绝望。那马车路过的声音却倏地止住,传来尖利的马嘶声。
  行凶的那两人飞也似的逃了,孟景春蜷在地上喘了一口气,喉间是浓浓血腥气,五脏六腑都像颠倒了位置,胸腹中闷疼难忍。雨势越发大,孟景春见雨雾中竟有人走了过来,她无力地耷拉了眼皮,手微微抖着,用力想要爬起来。
  那人却走过来将她背起,往马车那边走去。
  孟景春已几近昏厥,脑袋歪着,连抬眼皮都艰难,全然不知当下什么境况。
  马车中一女子探出头来,急急忙忙问道:“朱管事,怎么样了?”
  背着孟景春的那管事回:“这人已是快晕了,想来伤得不轻。”他顿了顿,对马车里的人道:“不知东家的意思是?”
  苏定春正坐在车中卷着书看,连帘子也不挑,略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既已救了便丢在路口,总有人见得着。”
  那管事犹豫一番,又道:“东家,小人见这人着官袍,恐怕丢这里……不好罢?”
  那女子亦是开口:“伤成这般,丢在雨中淋着,怕是也活不了,先生不如行个善,将来……”
  苏定春扔下那册子,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本想说找个医馆丢在外头,然他只多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人是那日沈英一道带来的大理寺小吏。
  苏定春自然知道近来大理寺有个叫孟景春的评事在查万蒲楼的案子,难道这人便是?被人殴至此,倒像是招了仇家。至于是不是因查这案子招了仇家,苏定春却并不肯定。
  他道:“可还问得出她住哪儿?”
  那管事回:“都成这模样了,神志想必也不清楚了。”
  苏定春微眯了眼:“放她上车,去沈宅。”
  管事便将孟景春放进车,戴好斗笠驾车掉头,往相府去。
  不过是刚入夜的时辰,满世界安静得却只剩雨声。孟景春倚在角落里,神志依然模糊,回不过神来。手在袖中还是不停抖着,背后火辣辣地疼。
  那女子凑过来似是想问她些什么,可见她瞳仁无光,也明白她吓得不轻,便又讪讪坐回苏定春身边。
  马车行至相府,那大门紧紧锁着。苏定春下了车,那管事连忙撑开伞来,走到门口用力叩了叩门环。
  沈府下人极少,连个看门的也没有。那管事敲了许久,苏定春耐心等着,直到有人前来开门。苏定春开门见山:“请你们主子出来。”小厮便又去回禀沈英。
  沈英今日亦是刚回,到了府中已是累得头疼。现闻有客到,便又披上外袍往前头去。
  苏定春在门口已是站了许久,身上袍子都有些潮。等沈英到了门口,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也不多言废话,言简意赅道:“人在马车里。”
  沈英闻之一愣,却陡然间揪了心。也顾不得外头下雨,快步走到那马车前,撩开车帘子瞥见角落里浑身是血污的孟景春,手背青筋凸显,牙根紧得他发疼。
  苏定春亦是走到他身后,只淡淡道:“苏某在路上恰遇上歹人围殴这位小吏,刚停了车那些歹人便已是跑了。本想送其回府,无奈这位小吏已是意识不清,想着相爷兴许与之私交不错,便将人直接送过来了。相爷还是尽快寻医官来瞧一瞧罢,伤得不轻呢。”
  沈英喉间哽得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小心翼翼将孟景春自马车中抱出来。她眼神涣散,像是丢了魂儿,过一会儿眼皮又耷拉下去,往日里的精神气竟被挫得一干二净。
  沈英抱着她进了门,连声谢也未与苏定春说。沈宅大门慢慢关上时,苏定春刚上马车。身旁那女子小声嘀咕道:“沈大人抱这小吏的模样,倒有些……”
  苏定春手指轻轻搭上车窗帘子,挑开一角,隔着雨雾看着那门微眯了眼。
  谁道沈英没有软肋?如今这软肋,竟是被他今日无意中寻得,实在是教人哭笑不得。
  他重新压好布帘,与外头那管事道:“走罢。”
  ***
  沈府小厮急急忙忙去喊张之青,沈英则对着一声不吭只顾着发愣的孟景春手足无措。
  她身上这官袍已是彻底毁了,湿嗒嗒的,裹了泥水且被撕破多处,唇间血迹未干,头发散乱,握在手里都是潮的。她瘫坐在蔺草席上,竟是动也不肯动。
  沈英拧干湿手巾仔仔细细地擦她的脸,却又怕弄疼了她的伤处。
  有血水顺着那袖口滴落在蔺草席子上,一滴一滴很是骇人。沈英索性拿过剪刀剪开她那身外袍,这才看到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匕首。他眉头紧蹙,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手腕,哑着声音低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松一松手。”
  孟景春像是用了太大力气,手都握得僵了,怎么掰都掰不开。
  沈英不敢太用力,她的手冰凉,且轻轻抖着,好似很冷的样子。他动作轻缓地将那只手搓得暖和起来,这才察觉到她抖得没有厉害,又哄了许久,才将沾了血的匕首从她手中取下。
  侍女送热水进来,沈英倒了碗水,试了试温度,这才将调羹送至她唇边:“喝一口暖暖身子。”
  孟景春此时意识慢慢恢复,周身痛楚才越发明显起来。她仍是一声不吭的,瞬时就侧倒在席子上,身子蜷缩起来,牙根发紧,头痛得要命。
  张之青背着药箱匆匆赶到时,瞧见她这模样亦是吓了一大跳。
  沈英脸色沉沉,一言不发。张之青替孟景春诊完脉,小声与沈英道:“孟大人身子骨弱,哪里禁得住这样打,外伤易好,内损却得好好养着才是。”他又回头看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孟景春:“这模样恐是已经痛极,今晚上怕是不好过。现下已是有些发热,晚上得多看着些才是。”
  他自药箱里取了一罐子药出来,嘱咐沈英道:“温水送服,先吃一粒,过两个时辰再吃一粒。我回府让小僮抓些药来,等明日退了烧,再煎给她服。”
  他正要告辞,沈英却一把搭住他,很是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以往张之青嘱咐得再少他都嫌啰嗦,总说自己有数;现下却反倒问有没有什么别的需注意。这情境张之青看在眼中,却也是明白了几分。沈英对这姓孟的丫头,竟已是真上心……只是,有人能走进他心中是好事,可之后这艰难,实在是说不准。
  张之青便宽慰他道:“无妨的,孟大人身子骨虽弱,可到底是年轻,并没有大碍。”
  待张之青走后,沈英喂了一粒药丸给她服下,扶她坐起来,轻声与她道:“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罢。”
  孟景春不应声也不点头,她浑身痛得厉害,只想着躺下就睡。
  沈英唤了侍女进来,翻出一身干净中衣,嘱咐那侍女小心替她洗澡换衣,便推门出去了。走廊里灌进满满的风,夹杂着潮湿水汽,让人从头到脚都冷得发疼。
  他心中竟生出一丝退隐的念头来。若孟景春这木头愿弃官不做,他倒甘愿带着她离开这早就令人失望的朝堂。
  等了许久,那侍女才出来,怀中抱着的盆里放着孟景春满是血污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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