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山谷里一片混战。落嫣紧紧抱住受伤的戎玄,无措地望着这场混战。突然一条绿藤飞来缠住戎玄的腰,落嫣惊叫出声死死抱住戎玄不撒手,抬眼便见山崖之上悬着一条拧花的巨藤,胡利拽着绳端挂在半空愤愤喊道:“你放手!”
落嫣倔脾气上来,咬牙道:“不放!我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那头被缠斗住的庞啸川听见落嫣惊叫而回望,长剑精准飞出,将缠住戎玄腰身的藤子砍断。
胡利恨恨咒骂了声,只得飞身下崖迎战。庞啸川失去长剑,被来势汹汹的胡利逼得连连后退。山贼毕竟人少,主要目的是救人,不可恋战之理,胡利懂得,情急之下她吹出一声唿哨。庞啸川一怔,这种唿哨是闵地细细族召唤神兽的声音,他驻守边关时曾经听闻,眼前的男子会此术,不是细细族也是与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边遥遥传来一阵悠长高亢的鸣叫,一道黑影掠过不远处的山峰直袭山谷而来,凌厉势头竟带起一阵大风。正在打斗的众人吃惊之下纷纷回头,一只体型巨大的大雕已擦头顶飞过。
那大雕本以为是应来救召唤它的人,一双利爪向胡利抓去,却听胡利指着落嫣和戎玄所在喝了句什么,它突然转了方向,一爪抓一个地将落嫣和戎玄提起就往上飞。
利爪袭来,落嫣大叫一声便紧闭双眼,再一睁眼居然悬在了半空,那爪子不偏不倚地勾住自己和戎玄的衣服。
底下的庞啸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插翅难逃的山贼头目居然真的插翅飞了,更可恨的是他还是和公主一起飞了。
“公主!”
庞啸川只觉得一种澎湃激荡的情感撞击着心房,胀满的胸膛被撑得疼痛,下一刻便化作一声长啸,他吼得面色赤红,连脖上的青筋都跳出。
落嫣被这悲愤欲绝的大吼震慑,心头一颤,壮着胆子往一片惨象的山谷望去,只一眼便不敢再看,闭了眼硬下心肠喊道:“庞将军,保卫京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会帮你们解除后顾之忧的!”
人已救出,胡利趁庞啸川分神之机,招呼手下火速撤退。庞啸川立在原地定定望着越飞越远的那处黑影,其副将悄然挽弓,欲射那大雕,却被他劈手夺过弯弓,一声悲喝,那上好梨木的弓箭竟在他手中折成两截,鲜红的血顺着断弓蜿蜒滴下。
副将望了望迅速遁入附近树林的山贼,又看向将军手中染血的残弓,急道:“将军,山贼要跑了!属下带人去追!”
“不必了。”庞啸川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似极倦般沉声道,“火速返京!”
再说那头,落嫣和戎玄被大雕抓住越飞越高,之前还看得见青山绿野,随即视线便被云雾所遮蔽。呼呼的风声刮过耳畔,但落嫣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奇怪声响,像是破布被撕扯的声音,侧首一看便吓了一跳,戎玄后背被割破的衣衫再也经不起那利爪的勾扯,就快要四分五裂。
落嫣急忙将其抱住,两人的重量顿时全集中在落嫣的衣服后背上,纵然戎玄这山贼用来给娘子做衣服的布料都是抢的上好货色,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落嫣感觉不妙,可死活咬牙不放手。
好吧,看来他们夫妻二人真要践行她方才说的话了——死也要死在一起。
嗤啦一声,落嫣便抱着戎玄直直往下掉落,穿过一层层云雾,往谁也不知的地方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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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嫣是被悦耳的啾啾鸟鸣叫醒的,朦胧中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旁边与她同盖一床被子躺着的均匀平稳呼吸之人正是她的山贼相公。
落嫣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个梦很真实,转而一想顿悟道:原来他们已经死了!要不然重伤成那样的山贼怎么会面色如常地躺在她旁边熟睡。她低叹口气,虽说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好歹还和这冤家在一起。人间做不了夫妻,做鬼倒不分离了。
落嫣这么想着,环顾了下他们的新家,自我安慰道阎王爷对他们还算不错的,这茅屋虽说简陋,好歹炒菜的锅、盛水的缸、吃饭的碗一样不少,更何况她坐在屋里都看得到外头一片翠绿,想必是风景极好。
正想着,便听戎玄嘟哝了声“娘子”,落嫣心头骤暖,喟叹一声伸手抱住他,俯首贴到他胸前。戎玄蹙眉轻哼几声,身子微微抽搐,落嫣不明所以,掀开被子一看,入目满是绷带,活活把戎玄裹得像只粽子。
落嫣奇怪道:鬼也需要绑绷带?一想到他是为见她甘愿变成这副模样的,便止不住地心疼。唉,心是最不会骗人的,自己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再仔细一看,落嫣身上所穿已不是那件被大雕利爪撕破的衣裙,不知何时已换做件寻常布裙,想来是做鬼以后都要如此吧!而且原来鬼也会肚子饿的,落嫣望了望灶台,琢磨着要是能有现成的饭菜吃两口就好了。
灶台上放着一口煮着东西的小铁锅,火苗安静地舔着锅底,白色热气伴着一阵米香溢出。揭开锅一看,竟是一锅白白糯糯的粥。落嫣一阵欢喜,怎地她想吃饭便真的有粥了!
她盯着那粥看了片刻,咽了咽唾沫,道:“到碗里去!”
半晌,那粥依旧在锅里咕嘟咕嘟煮得欢畅,落嫣纳闷不已,本以为做了鬼能有些法术,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过,这粥是谁煮的?难道不是应她的内心驱使,而是躺床上的戎玄做的?
落嫣想着便回头望去,却见戎玄已经醒来,正歪在床头使劲地憋着笑。他的傻娘子啊,居然异想天开到让粥自己跑碗里去,这种怪想法也只有她会有。
落嫣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羞窘之下板了脸道:“笑什么?再笑我就全喝了,不给你留!”
戎玄心里更喜了,落嫣多久没跟他撒娇了,她此刻这双颊红透的模样真是熟悉又陌生。
落嫣何尝不是如此,前一刻他们还在生离死别,这一瞬居然变成了过平凡小日子的夫妻,正所谓世事无常,她可算是体验了一把。现下两人平静相对,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戎玄的目光在落嫣脸上仔细巡梭,只觉得她每一个表情都动人。哪怕是内心纠结地咬唇蹙眉,秋水般清亮的眼波也仿佛化作了甘冽美酒,让人凝视其中不觉沉醉。
感受到戎玄的目光,落嫣没有迎上,却一昂脑袋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提腿往门外走去。
“娘子你要去哪儿?”
“我今天心情不错,想去外头逛逛。”
“你不管我了?”戎玄低下头哀怨道。
“反正都已经是鬼了,我不管你,你也死不了!”落嫣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谁让你前段日子那么冷落我,就算要原谅你,也得先让你尝尝孤独的滋味才好。
戎玄惊讶地张大嘴巴,见落嫣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便慌忙挣扎起身,可刚一用劲便揉着心口一头栽倒到床上,幽幽□起来。
落嫣本已迈出一半的腿顿住,用余光偷偷瞄了眼,不屑轻哼:就会装!扭过头硬了心肠往外走,听得扑通一声,她下意识回头,见要赶来追他的戎玄已跌下床去。
“相公!”落嫣一个箭步冲过去,费力扶住戎玄。戎玄柔柔弱弱地抬眼瞅了眼落嫣,紧紧抓住她的手:“娘子,你可别再离开我,要不然我拖着这残躯也要跟着你,娘子不知道鬼也是会死的么?鬼死了会变成聻,就算变成聻我也要跟着你。”
落嫣先被“残躯”这字眼震了震,又被鬼也会死这事惊了惊,瞅瞅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戎玄,无奈点了点头。
戎玄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满足地在落嫣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住。
一转眼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四天了。落嫣他们身处的这间小茅屋位于一处云雾缭绕的山涧,屋子周围是结满各种奇珍异果的树,流水淙淙,鸟鸣山幽,恍若仙境般。
落嫣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奇怪阴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反而美好得让人流连忘返。每每她跟戎玄说起,戎玄都一笑答之,只道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只要和娘子在一起就是神仙。
戎玄的伤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走路,虽然伤口还缠着绷带。那绷带不知道是进鬼门关好心的小鬼帮忙缠上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之,落嫣心里依旧有些怕,戎玄说鬼也会死,这不得不让她担忧起他的伤势。
这附近似乎没有别的鬼居住,偌大一个山谷都是他们二人的。白日里,两人相携到屋外走走,采采野果晒晒太阳,屋里堆满了山谷里异香扑鼻的花草,直熏得戎玄嚷嚷睡不着。日子倒也惬意,但落嫣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日天气晴朗,落嫣扶着戎玄走得远了些,在溪边发现棵结满紫红浆果的树,摘了颗一尝竟发现滋味非比寻常。落嫣大呼人间美味,当下兴奋地脱了鞋便要往树上爬,戎玄急忙拉住她,说跟前几日一样,摘些矮处的回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