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嫣回头望了望那堵确已摇摇欲倒的黄土墙,拍拍裙上灰尘,无碍地笑道:“啊哈,原来如此!既然墙没有倒,那多谢了。后会无期!”
落嫣在街上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地乱窜,她不认识路,也管不得到了哪里,她只想甩掉身后那条讨厌的尾巴。可那人似有千里眼,不管她隐到多庞大繁杂的人群中,他总能在下一条街的街角出现。
落嫣偷偷回头,见庞啸川依旧在十步开外不远不近地慢悠悠跟着。
被跟踪的人走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跟踪之人却如信步闲庭,悠哉淡定。落嫣顿觉泄气,这躲来躲去的游戏真没意思,索性回身,以万夫不敌之势叉腰立定街心,怒视那跟踪之人。
庞啸川微怔,放缓步子,在五步开外停住,抱手胸前,仿佛并未做什么不妥之事。
如今的男人都这么厚脸皮么?
街头已有三三两两的人聚过来,围着对峙的两人指指点点。
“快来看快来看,这有人要打架……”众人面色紧张而兴奋。
半柱香后,各种版本横空出世。
“这女八成是在家凶悍多了,她男人要当街收拾她一顿,压压她的傲气,你看看这摸样,哪里像是贤妻良母……”
“不是吧?听说是这女的要跟人私奔,被她的定亲对象逮住了……”
情节狗血,众人表情神秘而夸张。
落嫣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昏死在地。这都是些什么人,一男一女站在街心,竟是女的被关注的多些。睁大你们雪亮的眼睛瞅清楚,明明是这男的无赖玩跟踪,像坨甩不掉的臭狗屎,什么悍妻什么私奔!简直岂有此理!
落嫣咬咬牙,将心头恶气咽下,弯弯嘴角松松面部肌肉,然后慢慢笑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成亲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要脸地跟着我?”
庞啸川愕然,面前女子的脸色真是比翻书还快。
“既然如今相见,也是缘分,不如茶楼一聚?”落嫣抬手指了指路边茶楼。
庞啸川慢慢品着茶,思忖该如何开口,若是冒然相问,自己对落嫣的心思岂不都昭然若揭了,她已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现下还不是搬出十年前旧事的好时机。再说,她是不是公主,也不能全凭那巫婆一句话。
落嫣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庞啸川已经喝下第五杯茶了,却一句话也没说,落嫣有些想问他,巴豆味道真这么好么?让人欲罢不能,连话都来不及说地一杯接一杯开怀畅饮。
庞啸川凝神思索,别说喝了搀巴豆末的茶水,就是喝毒药都察觉不了。
午后很沉闷,两人都沉默。物极必反乃世间真理,太深沉势后必要活跃,在满满一壶茶饮完后,庞啸川面色渐渐转红,蹙眉隐忍着什么,变得烦躁不安。
落嫣窃笑,却装作未察觉般望着窗外。
庞啸川从眼前那女子晶亮的眸子中看到一抹欣然,知晓他又中了她的招。
“你……”他呲了呲牙,腹部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摁住。
落嫣无辜转头:“嗯?”
这两个字成了当日二人对坐半个时辰的唯一成果,庞啸川憋得面色通红,再来不及说第二句,便迫不及待地狂奔下楼去问小二茅房何在。
作弄了庞啸川一通,落嫣心头恶气大消,想着他一时半会也跟不上来,便慢慢悠悠走下楼,大摇大摆出了酒楼。
刚迈出门外,就觉街头两道迫人的视线直直杀来,落嫣大大咧咧抬眼望去,只见酒楼门口的街上心定定站着个肃杀而哀怨的黑面神,似是已等她很久。
落嫣翻眼瞅了瞅西斜的日头,满不在乎道:“你?你来干嘛?”
戎玄恨得牙痒痒,一张脸比擦了锅底还黑几分,她居然还问他来干什么?
上午落嫣气冲冲走后,戎玄本是派了弟兄暗中保护,不料那弟兄久居深山,看京城什么都新鲜,又没有在复杂人群中跟踪的经验,居然把人跟丢了!
正和绸庄掌柜谈生意的戎玄惊闻落嫣丢了,而被跟丢的原因是她被另一男人跟踪,顿时心急如焚。想到她会不会为了气他,就随便找个什么男人乱来,戎玄更坐不住了,迅速同对方约好交货日期,就急匆匆奔上街头……
可担心了大半天,她此刻倒跟没事人似的轻松自在。
戎玄将几欲喷出的那口心头血囫囵咽下,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落嫣的手就往客栈走。
回到客栈的时候,京城已亮起了万家灯火。
落嫣被戎玄拖回客栈,直累得半死不活,骂也骂了,打又打不过,只能跟他回来了。
戎玄拉着落嫣进了房间,似憋着股气般将房门一关。外面隐约的光线顿时被隔绝,屋里一片漆黑。
落嫣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拉扯了一路的胳膊:“黑布隆冬的,还不点灯?”
“娘子不是很喜欢黑着灯么?你喜欢黑,我就陪你黑着好了。”戎玄淡淡说着,言语间的委屈让落嫣一时莫名,哭笑不得。
“你怎么了?”
“娘子还在生我的气?”
落嫣这才想起来,今早离开的时候,他们似乎是在怄气的。她还喊了句什么,似乎是去小倌馆找美男!
“谁愿意生你的气,小倌馆多的是热情如火的美少年,他们一个个温柔体贴,早就把我的气消到九霄云外了,伺候得我那个叫舒服!那技术那力道比你可强多了。”落嫣拖长嗓音,舒爽至极地轻笑了声。
突然,一双大手将她腰肢揽住,手臂一勾,几乎是将她从地上直接提到了怀中抱住。下一瞬,她的唇就被衔住,火热的吻落下,落嫣惊得大睁眼睛,想躲开却被堵得严实,只能发出“呜呜” 的声音。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落嫣的第二吻状况和她的初吻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混蛋,居然夺走了她初吻后,把二吻也顺手牵羊牵走了。
☆、20直白与直接
落嫣奋力挣扎之下,山贼的吻渐渐由温柔缱绻转为霸道的占有,唇舌交缠辗转不舍。
“你干什么?”落嫣从他怀中挣脱,气恼地用手背使劲擦着嘴角,像是如此便可将吻的痕迹抹掉。
眼睛适应了黑暗,大概能看清近处一些事物。
戎玄望着她微微红肿的唇,不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眸子,认真道:“娘子,我想好了,让我们不再怀疑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我成为真正的夫妻。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去找花魁!你也要答应我,再不要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落嫣擦拭嘴唇的手滞在半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你说什么?真正的夫妻……难道我们还不是?!”
黑暗中戎玄垂下眸子,“以后就是了。”
“怎么会?!那那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你……”落嫣嚷嚷道,想到自己看过山贼赤条条的情景,她在黑暗中光明正大地红了脸。
“别问那么多了……你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戎玄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蛊惑。
落嫣被这直接的问话惊呆,山贼真是……真是太直白了……
暗色之下那双琉璃色的桃花眼似乎特别明亮,让落嫣觉得浑身不自在,每次跟山贼靠得太近,她总是心慌不已,一定是因为山贼经常说些没羞没耻的话……
戎玄紧紧盯着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她在犹豫,在闪躲。只是他已不想再逃避了。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是时候该突破一下两人关系了。
落嫣脑中一片混乱,费尽力气终于理出点头绪,不自然地笑着将戎玄推开些:“什么……什么愿不愿意……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此言一出,落嫣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是什么转移话题的破理由?!睡觉?是拒绝还是勾引,抑或可以被理解为,她娇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已经同意了。
“睡觉?”戎玄满含深意地重复了一遍。
“我……我是说,休息,休息休息。”落嫣讪笑着委婉表达了此睡觉并非包含任何运动,而是只以休息为唯一目的和宗旨。
“娘子,我和皓雪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位兄长让我帮助皓雪姑娘寻个好归宿,我只是帮着抬抬价,不是真的想买她,真的!但不管怎么说,让娘子伤心都是我不好,娘子原谅我好么?”
落嫣不知道戎玄为何突然转了风向,说起和皓雪的事。
“那些事,你不必跟我解释了,既然你问我愿不愿意,那我也直接一点吧!”说道皓雪,让落嫣冷静了几分,觉得今夜接下来的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说清楚,二是她“愿意”。所以她还是选择主动说清楚的好。
“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你喜欢谁,就去娶吧。这段日子……谢谢你……虽然有些事情不愉快,但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就饿死了。”落嫣坦诚道。
戎玄定定望着那双直视她的眸子,好似天上最亮的星星,就像她的性格,敢爱敢恨地张狂。只是,她如何肯定他不喜欢她?莫非是因为城郊溪边他说的过往,戎玄暗暗摇头一笑,看来有的实话还是不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