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水月洞天。二人随着领路的女子前行,时不时地会看到身边正有其他的女子在嬉戏玩乐,四处皆是欢声笑语,个个脸上展露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姑娘们见两个俊俏公子到来,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男子,三三两两地围成一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面上红霞骤现。
此情此景映入叶昔迟的眼中,不由诧异。这些生得貌美如花的女子,怎么看上去都像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呢?难道这里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被唤作薄娘的女子,都没有教过她们……处世之道吗?
怀着层层疑虑,叶昔迟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前面的女子也随着放慢步子,回头道:“两位公子眼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叶昔迟收回目光,礼貌地点头,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我们来自京城,路过扬州听说这里有一间家喻户晓的‘忆仙坊’,故慕名而来。”
女子面色平静,既没有喜也没有惊,仿佛她早就猜到了一般,“那公子觉得我们这里如何?”
“美景如画,美人如玉。”叶昔迟并没有过多的赞美,“相比起外界的纷扰,这里却犹如一个世外桃源,教人恨不得日日留在此处,赏花扑蝶,悠闲自在。”
女子的眸中略有讶色,“哦?这么说来公子是喜欢我们这里的景致了?”她指了指身旁的姑娘们,又道,“难道她们就没有吸引公子的地方吗?”
叶昔迟微笑,“当然有。”
在对方面露“我就知道,男人都是一个样”的时候,叶昔迟又继续道:“景色虽美,但毕竟是死物,木本无情,若没有姑娘们在园中嬉戏,这院子至多也不过用来观赏之用。然如今的院子充满生气,姑娘们功不可没,又如何不会吸引我呢?”
他字字谨慎,句句守礼,并不像是一个整日在花丛中徘徊游荡的富家少爷。女子不禁心生几分好感,防备也渐渐松懈,巧笑道:“公子说的可是真心话?”
叶昔迟并未立即接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从不说谎。”
好!好一个从不说谎!
女子再次欠身,道:“方才一礼乃是待客之道,而这一次,是待友之礼。”
叶昔迟也还了一个礼,温言道:“姑娘客气了。”
沈凝烟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听了半天,全然不明白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女子起身,直截了当,“不知两位公子来我忆仙坊所为何事?”
叶昔迟见她问得如此直接,也不拐弯抹角,道:“在下叶昔迟,想求见你们的老板,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
女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变得深邃,淡声道:“这恐怕要让公子久等了。”
既没说让见,也没说不让。
沈凝烟一头雾水,“要等多久呢?”
话音刚落,叶昔迟就按住她的肩,对着陌生女子道:“不碍事的,我们等就是了。”
女子点头,“那就请两位公子在此稍等片刻,容我先去通报一声。”
“好,有劳了。”叶昔迟颔首。
目送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叶昔迟旁若无人地拉着沈凝烟在一旁的凉亭里坐下,“先休息一会儿吧,她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沈凝烟半靠在围栏上,“公子,我怎么觉得这里的人都怪怪的。”
叶昔迟笑问:“哪里怪了?说来听听。”
沈凝烟挠了挠头,然后撩起一缕发丝夹在鼻子下面玩,“难道不觉得吗?她们这一个个根本不像是风尘女子,倒是像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一样。”
“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叶昔迟默默地念了一遍,然后严肃道,“阿花,她们和姐姐一点都不像。”
沈凝烟:“……”她只是打个比喻难道他没有听出来吗?
沈凝烟懒得跟他废话,换了个姿势舒服地坐着,望着前面空空如也的石桌,不由叹气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客人,为什么连一杯茶都不给送来呢?”
叶昔迟理所当然地接口,“她们是在试探我们。”
“试探?为什么要试探?”沈凝烟睁大眼睛。
叶昔迟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待会儿见到薄娘,问问她便是了。”
沈凝烟皱眉,苦着脸道:“公子,你确定她等会儿真的会来见我们吗?”方才那女子的话中之意,似乎是很不愿意让他们见啊。
“这可难说。”
☆、第十九章 改观
日头渐西,山谷上方的天际已布满了橙黄色的祥云。层层叠叠,宛若花海,惹人心醉,煞是好看。
沈凝烟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嘟着嘴抱怨道:“那个薄娘到底什么时候才来见我们嘛。”
一日未进食,叶昔迟也饿得有点发晕。他拍了拍沈凝烟的手,安抚道:“再等等吧,若是天黑了她们还不来,我们便回去吧。”
沈凝烟趁机抱着他的手臂,枕在他的胳膊上,乞求道:“江南的歌舞坊那么多,又何必只挑这一间呢?公子,不如我们去买别家好不好?”
叶昔迟既没答应,也没否认,不紧不慢道:“整个扬州城只有这间是最特别的,况且忆仙坊依山傍水,地理位置也比别的地方要好上许多,不买着实有些可惜了。”
沈凝烟闷声道:“可公子想买,也不代表人家一定会卖。”
叶昔迟低头望了望她,淡声道:“若你不愿意等,大可以先行回去,司琴就在山谷外,让他先带你回客栈,我一个人等便是了。”
“公子!”沈凝烟立马坐直了身体。这忆仙坊是什么地方?她会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笑话!
沈凝烟抱紧了他的手臂,义正言辞地摇头道:“不行!我不走!我陪你一起等!”
叶昔迟挑了挑眉,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好。”
***
不一会儿,方才那位消失了许久的女子迈着盈盈碎步行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黄衫女子。沈凝烟见状连忙放开叶昔迟的手臂。
“让两位公子久等了,晚膳已经备好,还请两位公子跟我来。”
说完,她便转身在前领路。
见这个女子像个无事人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沈凝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公子,她……唔……”
叶昔迟捂住了沈凝烟的嘴巴,使了个眼色,摇头低声道:“你不是早就饿了么?我们先去吃饭,有什么话等吃饱了再说。”
七行八拐地走了好多路,两人被带到一个叫清微居的地方。
只见桌子上摆了好些个酒菜,色泽秀丽,香气扑鼻,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饭桌后的卷帘里,一个蒙着面的女子正轻抚着琴弦,琴声悠扬,分外宁静。
翡翠衫女子福身道:“两位公子初来忆仙坊,款待不周,略备薄酒,还请两位公子慢用。待会儿会有舞姬来给两位献舞,若还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与丫鬟们提。”
“姑娘慢走。”叶昔迟唤住她。
女子问道:“不知叶公子还有何吩咐?”
叶昔迟笑道:“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所以舞姬献舞就免了吧。若是可以,可否麻烦询问一下贵坊的主人,让我们见上一面?”
女子这次没有拒绝,“公子请稍等,我这就为公子传话。”
待女子离开后,沈凝烟扯了扯叶昔迟的衣袖,不满道:“公子,这话她都已经说了第二遍了,不知道能不能信呢。”
叶昔迟道:“我相信这次是真的。”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没过多久,便有人过来,说是奉了自家主人的命令,请两位公子到栖梧阁一聚。
那栖梧阁正是薄娘所居之地。二人被引到院子里之后,引路的姑娘就离开了。
因已入夜,凉风习习。廊上挂着许多点亮的灯笼,烛火在风下微微拂动,映出片片倒影。树叶簌簌,青草晃晃,吹得人身上一凉。
“阿嚏——”沈凝烟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冷吗?”叶昔迟关切地望着她。月光下,他的眸子灿若星辰,煜煜生辉。
沈凝烟搓了搓手臂,摇头道:“想是公子的衣服太大了,我穿着不怎么合身,下次若是还要扮作男子,公子得提前告诉我才是,我也好去准备一两件合身的衣服。”
叶昔迟轻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回去之后让司琴煮一碗姜茶给你驱驱寒。”
沈凝烟苦着脸,为难道:“姜茶啊……”
叶昔迟弹了弹她的额角,板着脸道:“不准说难喝。良药苦口,为了防止你日后生病,我会看着你喝完的。”
好吧,看样子是逃不掉了。
沈凝烟认命地搅着手指,谁让她从小到大最怕喝药呢!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还能和奶娘撒撒娇,趁着她不注意就将药给倒了。可跟在叶昔迟身边之后,只要有一点点小风寒就会被逼着喝药。自从那次偷偷地把药给倒掉的时候被叶昔迟抓了个正着,往后每每喝药,他都是亲自“监刑”,简直是痛不欲生啊!
“公子,我和你商量件事吧?”
“不行。”叶昔迟都不愿意听她把话说下去,就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除非你敢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生病,否则一切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