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你下去吧,我乏了。”
宝合抿了唇还是依言退了下去,“那奴才给您把药煎了。”
他还是走了这一步棋,他的心狠无情终于让她认识到一个真正的帝王。他不再是以前那只受了伤的野兽,她怎么就忘了受的伤再重也是有好的那一天的!野兽终究是野兽!是没有心的。
接近傍晚时分雪又开始下了,才把路打扫干净的宫女开始唧唧咋咋的抱怨这鬼天气。天空泛了白,白的吓人,时辰一点点消耗,黑色很快弥漫了整个苍穹。
她安静的跪在门口,无视来来往往的下人对她投来的异样眼光,只是那么坚定的跪着,亦如上次仓惶逃来只求一命,最后却是让云容华给收留了。
她以为云容华在那样的时候接受她肯定是有心机和城府的,接触久了,才知道那样一个坚强的女子原来也只是迷了自己的心而已。
也许是孤独久了没个贴心人而已,她嘴硬刀薄子冷,心却是暖的能软化了坚冰。珠儿不是一个感性之人,或者可是说是一个理性到可怕的人,在宫里生活久了总会变的不再那么多愁善感,因为每天都生活在刀尖子上,提心吊胆,每天晚上都在担心会不会第二天就被人给害了去。
渐渐的也没了当初的善良,要什么要走什么路,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早变的可笑而滑稽。
坐观天下
“九王爷到!”宦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她打着哆嗦抬起头朝那群人望去。
来人坐在宫中专有的轿子上,四周白色帘幕飘在雪花中,一眼望去犹如天宫之人降临。轿子旁边那个紫色的身影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普普通通的颜色居然能被他穿出如此不同的风格,微染紫色的睫毛如落了雪的蝴蝶。
黑色的眼睛抬起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平淡到没有丝毫感觉的目光,明明是如此俊雅秀气的男人却给人一股子刀锋般的凌厉。
珠儿赶紧低了头不敢再抬头。轿子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而她听见了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温柔的能溺死一颗心。
她感觉她的世界静止了,周围的空气都随着那声音变的暖和起来。
“是云容华的人?”他轻轻的问,状似疑问却带了肯定的语气。隐约还能听见他低沉的笑声,伴随着心颤的晕眩,她细如蚊蚁的嗯了声。
“在外面等很久了?一个女孩子跪那么长时间不好,你随我一起进去吧!”他似叹了口气。她愣愣的抬起头,一颗心莫名的为那声叹气担忧了起来。
那个紫衣男子对她展颜一笑,“还不起身?难不成你想跪着进去?”
珠儿被他如此一说顿时羞红了脸,因长时间的跪伏早就麻了的膝盖在起身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眼前紫色身影一闪,那个男子已经把自己稳住,脸上的红晕更大了,低了头道着谢。
鼻端是似有似无的香味,很好闻,淡淡的,有种沁人心脾的透凉。那个身影在她道谢时已经后退站稳,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温和有礼的笑。
珠儿呆愣的望着眼前的人,虽然他笑的很温雅,可是那双眼睛还是让她有点望而却步。倒是端坐马车内的人让她有点心存不舍。早闻九王爷美貌倾城绝艳,她虽在宫中这么多年却是未得一面,今日虽隔了帘幕却还是能感觉到那超凡的气势。
进了箐华殿,路雨刚好从大殿内出来,瞧见九王爷的轿子连忙行了礼,“九王爷,皇上这会正在火头上呢,您要不待会再进去?”眼珠子一转看见一边低眉顺眼的丫鬟,立马噤了声。
槿药虽是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进皇宫,倒是一点也不拘束,扮演着九王爷身边完美的厮从,紫色长服在风中扬起,那种风度气质饶是眼拙的下人都能看出这位公子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笑:“九爷正是来帮皇上把这把火浇灭下去的,公公莫担了此心。”
路雨愣了愣神,没想到九王爷身边还有此等人物!以前怎么没瞧见过?难道是胥扇那些小国的人?毕竟是老练的奴才,转瞬满脸堆笑:“奴才多嘴,九王爷莫放在心上。”
马车内的声音带了点慵懒,北风卷起帘幕,隐隐能看见里面的人斜靠在马车后。“路公公是为本王好,本王怎会放在心上?只是这一次皇上是上了心的了,路公公也带着劝着些,俗话说虎父尚且无犬子呢,皇上若铁了心,以后是要后悔的。”
“奴才谨遵王爷的话,劝着些奴才自是知道的,只是皇上那是犟驴子脾气奴才怕是劝不过来啊!要是玲珑······”话卡到一半,后面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他伏了身大气不敢出,只觉头顶有一道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心下一颤。
那边却是笑了起来,“笙儿那丫头是调皮了些,也亏得凤城能听的她的话。要是好话听听也就罢了,要是听了那丫头的胡言乱语,公公这个责任,你觉得是由谁来担呢?”
“奴才知错。”噗通一声,路雨赶忙跪了下来,一把老骨头本是在先皇的恩准下免去宫里繁复的杂礼,没想到如今还是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自己不由自觉的下了跪。
马车内响起了熟悉的敲击声,槿药心下了然,挥了手让人行进了宫殿。眸色在马车内转了几圈,淡紫的薄唇微抿:九爷保不准又在生闷气了!不由叹了口气,也只有一扯到霓笙那丫头九爷才会失去理智。
还没跨进殿门,就闻得里面传来了摔罐子摔瓷器的声音,还有一声声怒极的吼叫:“那个老太婆是不是觉得朕就是个软柿子?居然连这种烂招都想的出来?”
“她后宫权术玩多了倒玩到朕的头上来了?!这些女人是不是觉得朕非得为了一个孩子让出整个江山?做梦!”又是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槿药面不改色的转身撩了白帘,马车内的人踏出一步,躬身,走了出来。珠儿好奇的抬起头,下一刻便傻愣在了原地——她终于明白了何为美人,何为天下美人,有些人天生就是用来瞻仰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
那人眉宇间的清华之气如一枚上古的沉玉,蕴墨独香;绯红色的薄唇微微上扬,似有似无的轻笑,白色衣袍在风中飞扬,端的是一个倾城美人。
他走下马车,边往里走边取笑:“你又是生的什么气?这么一大屋子的人跪在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东凤城一眼瞧见东燕启从门外走来,面色更是沉了几分,嘴上却是停了,甩了袖袍愤愤坐下。
下面的一竿子奴才见状如获大赦忙跪了安匍匐着退了出去。槿药和珠儿知趣的没进去,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面带笑容如沐春风,一个面色阴沉眼神阴鸷。
东燕启缓步走过去,弯身从地上拾起被零乱扔在地上的书籍,语声温柔:“看你,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心里有再大的怨气再大的不满也不要用行动来表达,你可知一个皇上,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看在别人眼里的。”
“我不是你九王爷,做不来这些假面虎!”东凤城阴沉着脸,鼻子里冷哼出声。他对他的这个九叔可是从来都没什么好感的,更何况还有上一次的警告!
东燕启对这孩子的怨声怨气置若罔闻,把手上的书籍一本本的归位到十景橱架上。颇有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还在怪我上次的无礼?只是既然你要我助你,我自然是要有点回报的,你对笙儿的情意我看在眼里,可是凤城,鱼和熊掌通常是不可能两全的。”
十景橱架上零散的被塞满了书籍,地上残留的碎器却是不能拾起再放回去的。东凤城坐在那冷眼看着他悠闲自得完全像个没事人似的,心里不免恼火,抓起桌上的砚台想甩出去,耳边一句:“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让他生生止了动作。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那个老太婆?她现在都已经准备把我的皇位给架空了,朝廷上那些左派人明里暗里的指责我处理政务的不是,前些日子寒江闹洪灾淹了不少地方,拨出去的赈灾银两却是一个子也没声响。”越说越气,那个砚台还是没有免得了受虐,手起抬落,墨渍洒了一地,“那些老东西以为我不知道银两去了哪里,要不是抓不着他们的证据,我会让他们如此的逍遥自在?!”
“她交不出锁魂令如何能放?”双眸一眯,一贯温和的眼睛秉射出一道凌厉之气。
东凤城站起身走下来,皱了眉问:“若是不放的话,那些老东西如何能停歇?你看看那老妖婆又干了什么好事,把我的儿子都当成筹码了,太医院的人没一个能信的,一个个都由着那个老妖婆霸占我东氏的天下!”
“为何不试着纵容呢?”他淡笑着躺下,阳光从密闭的窗缝中钻了进来,如羽毛般轻扫他的脸颊。
东凤城疑惑的望向他,“什么意思?”
他阖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乌黑浓郁的眼眸,嘴角轻轻牵起,勾出一抹绝艳的笑颜:“她不是要玉玺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