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庆送太医出府,再折转回来林驸马便对儿子说:“你母亲吃了药想是无事了,你去歇了吧,为父在此陪着。”
福宁公主却睁开眼,不舍地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叹道:“我儿住的怡夏院好是好,离我们太远,做娘的想见见儿子许久才传到……瑞春堂侧边的金风轩也挺宽敞,这几天芍药花儿开了满院,景致不错,为娘身子不适,每天总想看到我儿,你就暂且住在那儿,娘想你了,一唤就能到。”
林宝庆连忙点头:“是,儿子听母亲的,这就回去拾掇一下,搬来金风轩住着!”
福宁公主弱弱地笑道:“傻孩子,用你去拾掇什么?丫头们是做什么用的?是了,你房里那两个丫头就不必带来了,让她们留在怡夏院管着一班婆子和大小丫头,省得你不在几日,她们不知有多放任散漫,只从瑞春院拔几个人去金风轩陪着你吧。”
林宝庆笑着说:“也不用太多,一两个就好,左右儿子白天都在这边陪母亲,吃喝与父亲、母亲一起!”
一家三口坐着说了会话,丫环进来禀报说金风轩那边都收拾铺陈好了,沐浴的香汤已经抬进净室,福宁公主便打发林宝庆回去歇息。
林宝庆住进金风轩,却过了福宁公主的病气,第二天就病倒,在金风轩养了近半个月才好。
养病期间,瑞春堂新买的几个花枝招展的小丫环都做了他的暖床之物,一共四个,一个比一个俏丽,每天想着法子和他逗趣,寻欢作乐,林宝庆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他身体并没有太大不适,吃喝照旧,就是站着犯头晕,躺下又无事,太医说是和公主一样的时疫,吃几副药就能好,只不要到外边去吹风,切忌饮酒,以防病情加重就不好医治了,宜留在家里调养生息。
林宝庆养病期间,福宁公主却很快就好了,她可没闲空陪儿子,每天总要出去一两趟,有些天甚至是早出晚归,临出门总要叮嘱婆子丫环们服侍好郡公,每天三餐汤药不断,他就下不了床,任何人来访来探望都给他挡着,只说郡公不想见客!
从小也没怎么教导他,儿子自己懂得节制,每年往他房里放新人,他都不沾,暖床丫环专定是那两个自小儿陪他长大的贴身大丫头,可那两个丫头资质平平,且年纪比他大两三岁,明摆着拴不住他的心,他还是野马似地天天往外跑,福宁公主专登买了好些个相貌甜美的丫头回来,每天在他眼前晃悠,谁知他就是不动心。
牛不喝水,这次非得强摁着,只要能哄住他十几二十天,等她将亲事定下,太后赐婚下来,看他还怎么拧。
知子莫若母,林宝庆是个闷不住的,就算用药将他困在家,没点新鲜玩头哄着他会暴躁,便趁着他头几天晕得厉害,将几个新买的水灵灵的小丫头放在他房里贴身服侍,日夜相伴,同床共枕,是男人都顶不住。
得的是时疫,出去只怕遭人嫌,林宝庆老实待在府里半月有余不曾出门,虽然内心不怎么太平,总觉有事未了,但他走不动,一站起来就头晕,只好躺在床上养着,和四个美婢相伴逗趣,日子倒也不难过。
可福宁公主却是难过得要命,她辛苦跑了半个月,得到的结果令她愤恨吐血。
这般低三下四进宫巴结,还不是为了想与秦家结亲,眼见着娶秦贵妃的嫡亲妹妹是不能了,那族妹也是可以的啊,竟然也不成!太后将秦氏另两名女子指给了郑家几个男儿,而她早已看好的秦倩玉并未许人,也不给宝庆,说来说去觉着刘氏亲族里边有个女子适合,可与秦贵妃一商量,又认为不太好,到最后变成往朝官家里去选,指定了大理寺卿家的三小姐万芳!
福宁公主见过万芳,姑娘长得不错,相貌不算出挑,胜在体格健壮,性情也老实,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啊,这样家世的姑娘她何至于求太后和贵妃亲自来选定?
但懿旨下来,拦也拦不住,福宁公主含怨茹苦,恨意填满胸腔。
体恤福宁公主和林驸马年岁不小,独子年二十尚未婚配,随同懿旨下来的是皇帝赏赐的一份丰厚贺仪,而懿旨上更说明即刻择吉日成婚。
接了赐婚懿旨,林宝庆不吃汤药也好了,回到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怡夏院,傻楞楞几疑在梦中。
他对福宁公主说道:“母亲,快带儿子进宫,咱们请太后收回成命,儿子不喜欢万家妹妹,儿子心里有喜爱的人!”
福宁公主正满腹邪火无处发泄,闻听此言,啪一巴掌打在林宝庆脸上,接着双眼翻白,往后便倒,昏死过去。
林宝庆吓坏了,抱着福宁公主大哭:“母亲!母亲醒来!儿子听话,儿子都听您的……”
几天后,公主府奉懿旨办了个冷冷清清的喜宴,之所以说冷清,是因为皇帝已启驾往北边去祈雨,文武百官、宗室子弟随皇驾同往,而林府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没什么心情,发出去的请柬倒也不少,但来的人客只稀稀拉拉百来人而已。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断绝
皇帝率朝臣往北数百里登高祈雨,福宁公主独子常德郡公大婚,这是四月间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常挂在嘴边谈论消闲的话题,而这两件事早在人们四处传扬之前,贾家小院里轻易不出门的一家子就已经知道了。
事情还得从福宁公主来访那天说起。
福宁公主多有忌讳,自然不会大造声势前来,她轻车简衣,扮作普通殷实人家的女眷,身边只带了二名贴身仆妇,在某天悄然来到贾家小院。
贾家所处的仄逼环境和清苦生活让福宁公主暗自吃惊,更坚信贾素素迷惑她儿子其目的不简单。
和清平侯夫人洪氏没什么两样,福宁公主对徐氏和其他前来参见的女眷极其冷淡,态度倨傲少礼,她勉强在正屋席榻坐下,不用茶点,也不要徐氏等人在旁,只和素素面对面交谈了小半天,最后她得到想到的结果,满意而归。
素素开始不肯接受福宁公主的指谪,两人争辩起来,素素说:
“我与常德郡公认识多年,在外游玩都是与多位朋友一起,彼此之间确实存在友情,但我们没有私情!我可以发誓,我对他从没有非份之想!”
福宁公主冷笑:“我了解自己的儿子,行止端庄守规矩的姑娘宝儿绝不去招惹,你若不主动向他示好,求他照应,他能如此上心?贾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心知肚明,任是谁都不肯与贾家人接近,因为那会招来皇上嫌恶,绝没有好下场!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养到二十岁,不容易,只要我活着,就不容许你将他祸害了!”
素素生气道:“公主有什么要求请直说,若总这般言辞伤人,素素听不下去,也没空陪您久坐!贾家败落不假,但仅仅是贬为平民,不至像您所说的那样如同瘟疫鬼魅般可怕,大齐国的平民多不胜数,您不来接近,自有相近之人!贾家不曾卑躬屈膝求谁照应,所得救助都是自愿而来,天地良心,素素不瞒常德郡公的恩情,也不撒谎——常德郡公确实送来一些物品钱财,那可是他求我收下的!常德郡公身份尊贵,我不过一民女,他以亲友的名义照护我,我铭感于心,知道他待我至真至诚,别说我没有能力祸害得他,便是有,也不可能害他!”
“你既知他本性良善,待你至真至诚,便不该误他终身!你误了他,便是害他!”
福宁公主见素素变脸,心想这小妮子如今是平民,此前可也是个娇养成性、矜持自傲的勋贵小姐,贵女们有几个脾气好的?惹恼了她只怕适得其反,还是不能太硬气了,因而换一个姿态,抽出袖中丝帕抹起泪来。
素素果然被她这一招弄得手足无措,但听她这么说,又不服了:
“公主此言何意?我怎么误常德郡公的终身了?”
福宁公主吸了吸鼻子道:“你总与他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他为你不听长辈的话,不肯议亲娶妻!如今是太后要赐婚,赐嫁的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子,你也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不要赐婚他是敢的,抗旨不遵是何等大罪,你懂么?为了你,他三番两次得罪郑大将军,这是犯了太后的忌!郑大将军也恨上他了,郑大将军是皇上亲信近臣,安排监管皇上身边诸般大事,此次皇上北去求雨,郑大将军独独将宝儿的名字勾掉,不允他亲近皇上……宝儿此后若是没有了前程甚而连爵封都被摘除,失去荣华富贵,全都是因你而起!你这不是害他,又是什么?”
素素楞住,交握的双手禁不住加了力道——她没想过这点,郑敏修绝对是个小人,他如今常伴帝王左右,权柄在握,要想害林宝庆失去尊荣,还真不是件难事!
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林宝庆确实是为了护她才两次开罪郑敏修,若是因此遭到郑敏修报复陷害,叫她于心何安?
素素对福宁公主说道:“常德郡公以前是素素的朋友,现在是贾家的恩人,素素只愿他一生福乐安康,绝不想他有一丁点的不如意!公主的来意素素明白了,放心吧,从此后再也不见常德郡公,若偶然遇上,只当他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