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夙走之前对我说:“我与你有了这看相之缘,你便别再唤我姑娘了,我虚长你几岁,你叫我声姐姐便好。”说完,她便摇曳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走了。
红夙走后,所有人仍稳稳坐在我屋中,想来还有一番官司。“方才船进水时,船家已然不知所踪,可见此次定是有人预谋已久,打算让我等葬身鱼腹,不知此人究竟是谁。”贤王沉声道。
“大哥不是说水路太平么,若非遇上这画舫,我们的命今个便交待在这儿了。”祀王还是一副忿忿的样子。我小声道:“大家都安然无恙便好,如今敌在暗我在明,除了小心行事,却也别无他法了。”祀王见我开口调解,便没有再说话。我眼光一瞟,发现聿王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睿王突然起身走到我床前,从我手中接过空碗,冷冷清清地说:“你着了凉,早点休息。”说完便推门走了。余下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也纷纷起身,各自回房。瑾儿出门前,又特意为我掖了掖被角,坏笑着告诉我李思韵这次被吓得够呛,这会儿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呢。我摇了摇头,这李思韵真真是外强中干啊。
瑾儿走后,我独自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究竟是谁欲取我们性命?能得知我们改走水路,此人想必一直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跟着。是皇帝?应当不是才对,都是他的儿子,就算有帝位之争,皇帝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后党?也不应该啊,祀王也在我们一行之中。
再说这画舫,这画舫来得也太巧了,我深觉红夙说的并非实言,却也想不出其他原因。相处之下,我觉得红夙不像是坏人,顶多是行事有些乖张罢了。如今在这湖上,我们孤立无援,除了信任红夙,倒也别无他法了。还是尽快赶路,越早到琼鸾峰越好。
安心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打算走出房门,在这画舫中四处看看。推开房门,我发现这画舫比我想象的大许多,走廊中饰有字画和花草,朱红的楼梯隐匿在画舫的两端。顺楼梯而下,入目的便是画舫的一层,此层并未由木板封住,四周皆是及腰的围栏,几位妙龄女子正坐在围栏上嬉戏,同这奢华的画舫一道,汇成了幅华美奢靡的风情画卷。
这红夙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奢华的画舫,又豢养这样一群美艳绝伦的少女,是什么支撑她这样一个女子独身在外漂泊?可是,虽说我对红夙存有许多疑问,但我依旧忍不住对她喜欢,想来,我是十分羡慕她这样自由来去,不受束缚的生活吧。
在一张茶桌坐定,我一边为自己添茶,一边向湖中望去。清风徐徐,湖平如镜,身处如此的平静之下,昨夜的惊慌像是不曾发生过。思及昨夜的惊险,我不禁又开始担忧自己的卿卿性命。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如果当时在宫里,我寻了个理由让皇帝厌恶我,会不会此时我还安安生生地在相府做我的大小姐,虽不保安稳一世,却也总能安生地活上几年。
当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前路的未卜就愈发让我不安,我找不到理由安抚自己,也没有人来告诉我,我走的是一条正确的路,我的希望有达成的可能。这样的自我怀疑让我惶恐不安,连同昨夜的遭遇,我顿觉压抑得无法喘息。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若是因噎废食,人生又有何乐趣,还是放远眼光,胸怀高远的好。”听声音便知是贤王,说来也怪,此人竟先后猜中我的心思,我不由对他生出几分“知己”的感叹。
我回过头,笑着对他说:“贤王爷总能看懂尹月的心思,如果有机会,尹月倒是很希望可以把酒会知音,不知贤王爷是否觉得尹月莽撞。”贤王把手背在身后,身体稍稍倾向我,小声说:“如果尹姑娘愿意,我倒是很乐于做你的知音。”说完,他便直起身,向前走了半步。
我面向他,问道:“那……我可否问问王爷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次,贤王认真地望着我,一字一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我想做的,是让更多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心中一震,看来,贤王对这皇位是志在必得了。我虽然已隐隐在心中视他为知己,但关于我的计划,却还是不能轻率做决定。我还是应该再耐心等等,细细观察所有皇子,考虑周全后才能下结论。
“不知我们距莫阳还有多远?”我及时将话题转开,“再行半个时辰便到了。”贤王了然地接过话。
半个时辰?这么快!“如此,尹月便先去收拾一下,王爷请便,尹月先行告退。”说完,我赶忙回到房中去收拾我那晾了一地的湿银票。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十五章 生命之轻(二更)
画舫一靠岸,我们一行数人便鱼贯而出。我正要同红夙告别,她却也从画舫上走下来,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在这莫阳湖上漂得太久,都不大会走路了,我想同诸位结伴去樊都,待到了樊都,咱们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位意下如何?”
一路上这种大的决定向来是由贤王做的,是以我们都没有出声,齐齐看向贤王。“有何不可,红夙姑娘率性洒脱,能与姑娘同路也是一大乐事。”他竟如此爽快答应了?我还以为他会想个法子回绝红夙呢,他莫不是被美人迷了心窍!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在心里默默叹。
见贤王首肯,我们也不便直接唱反调,于是只好同红夙结伴而行。从莫阳往樊都走陆路,红夙手下的一干人一部分留在莫阳守着画舫,一部分随红夙往樊都去。红夙不在自家马车上待着,一路上一直在我们的马车内。
虽说我同红夙刚认识不久,但她见多识广,尽说些江湖趣事给我听,且我本就十分喜欢她的性子,是以我同她相处得十分愉快。
李思韵虽骄纵了些,但红夙只是言语间戏弄了她两句,并未显得十分讨厌她,倒是瑾儿,红夙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喜。一路上红夙同我说说笑笑,却很少搭理瑾儿,我只好时时准备着接起瑾儿的话头,免得瑾儿的话掉在地上,令她难堪。
有红夙作伴,原本无趣的旅途变得愉快和短暂,很快我们便到达了樊都。进入樊都城时天色尚早,我们一行人决定穿城而过,赶到琼鸾峰脚下的碧水村休息一夜,第二日上山。红夙见我们急着赶路,也未多留,称自己找了家不错的客栈,打算在樊都多待几日。
分别之前,红夙把我叫到一旁,拉着我的手说:“妹妹,李思韵那丫头虽然骄横,性子倒也不坏,应不至于害你,即便她真想害你,凭妹妹的聪慧,自然能应付得了。倒是那夏瑾,姐姐瞧着她眼里总藏着算计,奉劝你离她远些,莫要与她交心。这是我无意间得的件宝贝,方便藏匿,且削铁如泥,姐姐对你实在是欢喜得紧,又担心你日后遇险,便将这宝贝送与你,希望能在危急时保你周全。她的名字是紫鸢,今后你便是她的主人了。”
说着,红夙将一柄小巧的佩剑递给我。我接过佩剑细细端详,发现此剑的却精致非常,剑柄处镶有莲花金扣,剑鞘上嵌着紫色宝石,复杂的纹饰将宝石紧紧环绕,使得其触感十分温润。缓缓将剑身拔出,我隐约能感觉到来自那精良剑身的凌冽剑气。
将剑合上,我望着红夙,不知说什么才好,红夙笑着抚了一下我的发顶,温柔地笑着说:“别想推辞,就这样罢,有缘还会再见的,妹妹保重。对了,妹妹可要擦亮眼睛,不要看错了人。”说完红夙向众人福身示意后,便洒脱地转身离去了。
“如此美艳女子,若能得之,也算是得意非常了。”望着红夙窈窕的背影,具王叹道。这王爷真以为所有女子都巴不得对他以身相许了,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俗不可耐。说起来,这一路上具王就没说过几句话,通常不是驾马行在最前面,便是躲在房中不见人,我见过的只有他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样子。
对了,这一路上,被我忽略的还有一人—容成聿。这位聿王爷真的是像云一样飘忽,看起来十分合群,实际上却总是游离在众人之外,迄今为止,我们尚未进行过一次有意义的对话。我想,这种看不清摸不透的人,或许更加不容小觑。
坐回马车,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碧水村。
碧水村是琼鸾峰山脚下唯一的村子,我们进村时,发现村内的人极少,且都是老人和妇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碧水村里的地少,气候也不怎么好,光靠种庄稼无法养家糊口。村里的男子大多离了村子,到富庶的市镇去做长工了。
村子很小,没有驿馆可住,好在村子里的人十分友好,商量之后,我们便分开借宿在了居民家中。
我借宿在一位老婆婆家中,她本育有一子,机缘巧合得了有钱人家小姐的芳心,便去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后来,那有钱人家破落了,她的儿子也染疫病死了,儿媳改了嫁,只将她的孙女带回了碧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