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长逸回礼道:“在下尚有派中琐事缠身,不过,我派道法修为颇高的人不在少数,不如今后,便让我的师弟楚云时常同伯奚论道,伯奚意下如何?”
“如此便谢过云湛兄了。”贤王的礼数很是周全,也颇懂得与人相处之道,三言两语间,已与仲长逸相谈熟稔了。
不出我所料,祀王和具王分别找了位琼鸾弟子修习剑法,就连李思韵也是随一位唤作水昕的女弟子学剑的。倒是瑾儿,同一位对医理药理颇有研究的女弟子殷琳习了医术。
睿王并未修习道法和剑术,只愿在山中藏书最多的奉经殿读书度日。
对于睿王,我一直觉得他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他若高兴了,便像上次在聚香坊茶座那晚一般地逗着我玩儿,他若不高兴了,便连着数日的不同我说一句话,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忽而高兴,忽而不高兴。
那夜在深宫相遇后,这位绝美的男子曾让我十分着迷,自墨都来琼鸾峰的路上,虽然我不断提醒自己该做什么,但眼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朝他飘过去。这样的迷恋让我有些厌恶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每次我想要鼓起勇气靠近他时,他便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而每当我想要放弃,专心做我自己的事时,他却又会主动出现,扰乱我的心神。
在这样一次次的反复中,我对他的迷恋终于被磨光了,我也开始渐渐看清自己的心。我对睿王的着迷,大概只是一种对美人的爱慕。美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他有自己的世界,不愿为我落下,而我也有自己的路走,不会逐月而去。
想明白了这些,我不再为睿王的忽近忽远而烦恼,无论他对我冷淡也好,他忽又接近我也罢,他依然是我眼中的美人,依然是那轮无法触及的月亮,但这月亮,却不再会影响我过自己的生活了。
所有人将自己的选择告诉仲长逸后,我站起身,慢慢说道,“师兄,不知派中可还有得空的女弟子,尹月想学习轻功之技,尹月不求能御风而行,只愿行走间轻盈些罢了。
我心里的打算是,学会了轻功,纵然不能飞檐走壁,日后逃起命来,总也比旁人快些。
“如此,师妹日后便随我那二师妹凌霄修习轻功罢,明日早课时,我的几位师弟师妹均会到清明台,你们若是还有疑问,到时可以亲自和他们询问。只是……聿公子果真没有要求?”仲长逸说着,望向容成聿。
“我是个喜静之人,向来同他人疏远惯了,不大喜欢同人打交道,也不习惯热闹的生活。我还是安心在院子里翻翻书,品品茶,侍弄侍弄花鸟吧。”聿王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却透着让人无法质疑的坚定。仲长逸也不好再多言,令后厨传膳后便先行离去了。
千粟馆的饭菜全是素食,派中修习辟谷之术的弟子对这饮食方面不甚在意,可盯着这满桌的青青白白,我原本高涨的食欲却被尽数堵了回去。没错,尹大小姐我素来是无肉不欢,让我每日吃素不见荤腥,还不如生生饿死我来得爽快些。
十分伤神地咽了几口白饭,我拉着吃得十分香甜的小遥偷偷遁了。回去后,我饿得在院中来回踱步,小遥自是不知我心中苦楚,勤快地在伙房烧水,想着晚上让我好生在桶中泡一阵,解解乏。
当我在院中走到第八个来回时,有人轻轻扣了扣院门,我将门打开,但见我的新邻居---聿王正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外,脚下正卧着……卧着一只……野鸡?
没错,是野鸡,且尽管这野鸡仍十分不安份地扑腾着,却丝毫不影响聿王谦谦公子形象。
好事的小遥此时又蹭了过来,很有眼色地捡起地上的野鸡,向容成聿行了礼后,便坏笑着溜去了厨房。
“呃……聿王爷,这……”我愣在院门口,不知道此情此景应该说点什么。“尹姑娘,不邀我进院中坐坐吗?”聿王温文一笑,我回过神,连忙退后一步,为他让出路来。
院中很安静,只有伙房中隐隐传来的声响。我请聿王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正想进屋为他端杯茶,他忽然开口:“尹小姐可是还在观望?”
我茫然的回过头望着他,“一路行来,我们几人的性子,尹姑娘想来也猜得通透了吧,不知姑娘心中是否已经有了计较?”他竟知道我一路上一直暗中观察着几位王爷,甚至,他有可能知道我一直在算计着谁会是最终的胜者,知道我不会按照尹老头的计划行事,而是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不知聿王爷所谓何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装糊涂试探,“许多事,见得多了方能有个清醒的认识,日后多来我院中坐坐罢,虽说匿于暗处过得安稳妥帖,但只有站在高处,方能看得长远。尹姑娘聪慧,此话,我应当不必说得太细。”
“敢问尹月这样一名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聿王爷如此赏识。”这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并未向他投诚,他为什么会主动向我示好?“鼠目寸光者才会小瞧女子,成大事者自是不拘小节,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只要能有所助益,其余的便全然不重要。且在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女子做得,男子却做不得。”
我静静听他说着,不作声,聿王也毫不心急,站起身,背对着我说:“方才在下说的,尹姑娘大可多考虑些时日,在下能等得。”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小遥捧着一盘红烧鸡块走到院中时,我正盯着院门发呆,见院中没了聿王的身影,小遥将烧鸡搁在石桌上,伸开五指在我面前挥了挥,“回魂啦小姐!”瞪了小遥一眼,不想跟她解释聿王缘何而来又为何忽然离去,我十分欢喜地大快朵颐起来。
嗯,山中野鸡果然比家中饲养的鸡滋味好上甚多!
扶着吃得滚圆的肚子,我十分满足地蹭回了卧房。将窗子打开,我望着院中的玉兰出神:自墨都至琼鸾峰,一路上,话最少的当属容成聿,无论是路遇劫匪时,湖中遇险时还是困于山中时,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直以来,他有意无意地同众人拉开距离,使得我甚至未曾太过注意他的举动。若不是上次他那番说得很有技巧的话,估计到现在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寡言平庸的绣花枕头。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用心隐藏自己,为何现在会主动向我示好?他是如何了解到我心中计较的?又是什么让他笃定我会选择同他合作?容成聿,德妃之子,德妃在宫中深受皇帝青睐,他的母系宗族也在朝中占了不小的地位,这支夹在帝后两党中间的力量,会不会才是这场豪赌的最终赢家?
他方才说站得高才能看得长远,那么,他是站在怎样的高处俯视着这权力的战场,是怎样悄无声息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愈发对容成聿感到好奇,或许,我真的应该如他所言,常去他的院中坐坐,看看他的花草,品品他的好茶。待我摸透这位聿王爷的行事之法,弄清他真正的实力,我再决定,是与他合作,还是将筹码投注在别人身上。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十九章 外练筋骨皮(二更)
小遥用力敲门时,我正梦见自己偷偷将成箱的银子往地下埋,埋得正起兴,我的小遥大人便将那美梦生生打散了。忿忿地将门开了,也不管小遥碎碎念着早课时间快到了云云,我兀自走到一边洗漱,将那辣手摧梦者晾在一旁。
收拾妥帖后,我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墙角那位不知自己做错何事的某人,见四下无人,便拎起裙子朝清明台飞跑而去。赶到清明台时,早课刚刚开始,同众人一道盘腿坐在殿上,我一本正经地支起头,假装无比虔诚地听着那位唤作玉骞真人的老道士口中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
坐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我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沉,继而在我的脖子上自作主张地晃了起来,我心道,不好,昨夜睡得不好,方才又一路小跑颇费了些气力,现如今瞌睡来了,叫我如何挡得住!
正当我天人交战之时,忽听得容成贤朗声道:“敢问玉骞真人,一儿臂粗的黄金蟒盘坐于尹小姐脚下……”什么!蛇!大惊之下,瞌睡虫均没了踪影,我定睛细看,却发现脚下并无那劳什子黄金蟒。我刚想弄清容成贤说了些什么,容成贤的话已问完,玉骞真人抚着胡子,一边笑一边说:“贤公子懂得举一反三,日后在道法上定有极高修为……”
谁能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黄金蟒,什么举一反三?被惊走了瞌睡,我重又装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虔诚地望着玉骞真人,心中却还在念叨容成贤到底说了些什么。
早课散了,仲长逸还未到,我瞧着容成贤身旁无人,便不着痕迹地蹭了过去,小声问道:“方才早课上,不知贤王爷向玉骞真人问了何事,竟让真人如此赞不绝口”容成贤一副我早知你会如此的样子,笑着道“玉骞真人讲到万物轮回,我便问他,若是二人死前约定三生,入了轮回,渡了忘川却将前世的情谊尽数忘记,今生相遇时已是人妖殊途,是否乃因果循环,不可逆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