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娃娃跌在他怀里,惊魂初定。
夏心为什么杀自己?
因阿爸被杀而悲愤,因无法报仇而怨恨,因喜欢单于而怨怼,因被喜欢的男人玩弄而绝望。
夏心疼得抽气,眸光悲伤而绝望,“单于很喜欢杨姐姐,是么?”
禺疆放开她,目光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如果杨深雪有何不测,他不会原谅自己,会让凶手死无葬身之地。
“夏心……”杨娃娃伤心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闭嘴!”夏心狠狠地瞪她,唇角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
然后,她看着喜欢的男子,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忧伤缕缕。
手中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自己的心口,深一点,再深一点……
禺疆惊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刹那间,艳红的热血飞溅而出,触目得紧。
“夏心!”杨娃娃失声叫着,嗓音沙哑。
整个世界,好像倾斜了,坍塌了,灰飞烟灭,荒凉萧瑟。
鲜血染红了浅粉色绸裙,浸红了地面,淡淡的腥味弥漫开来。
夏心虚弱地软倒,眉心紧蹙,痛得眸光微颤。
杨娃娃扶着她,泪水滑落,痛,在心中蔓延……
为什么?夏心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她害死夏心的,所有人的死,都跟她有关,她是刽子手!
禺疆看着垂死的女子,终究有了一点愧疚。
夏心自尽,杨深雪会恨他,再也不会原谅他……
“我死了,是你……害死我的……你不愿娶我,我要……让你永远娶不到杨姐姐……”夏心断断续续地说着,笑得凄凉而阴毒。
“夏心……”
杨娃娃看着她闭上眼睛,脑袋垂落,清俏的脸庞恢复了平静,再无半点痛苦。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逝了!在眼前,在怀中,死去。
多么可怕,多么残忍……
夜天明死了,林咏死了,夏心死了,她觉得自己也死了,全身寒冷,心,冰凉冰凉的,胸闷,透不过气……
接下来一个月,她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静静地待着,什么都不想。
即使,每个夜里,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入睡;即使,每个白天,总有一个高大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即使,他想尽各种办法哄她笑。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醒来。
当禺疆驾着“烈火”旋风般驰过草原的时候,寒漠部落的部民总能看到他前面拥着的是白衣飘飘的杨深雪,单于深爱、却没有娶过门的女子。
她不说,不笑,美丽的水眸冷寂如死,整个人冰冷得如同一缕寒风,苍白得仿似一片落雪。
她的美丽与忧伤,她的聪慧与孤傲,她的冰寒就像严冬的冰锥,刺痛了他的心。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叹气,只是用一颗炙热的心包容她,给她温暖,给她时间……
————
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红艳的日头悬挂西天,金红的霞光将半边天染成凄艳的血色,为黄绿相间的草地镀上一层闪闪的金芒。
这片辽阔的草地,只有几棵大树孤独地矗立着。
缤纷的野花随风摇曳,纤细的长草摇曳生姿,凉风瑟瑟,冷意顿生。
每个黄昏,杨娃娃总是待在这里,冥想,发呆,缅怀,沉浸在宁谧的草原怀抱中。
她在忏悔,在自我惩罚,虽然,对于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她无法原谅自己。
每个午夜梦回,她总会看见夏心绝望的背影、怨毒的目光,看见夜天明无辜的眼睛,看见林咏腼腆的笑容……他们没有怨她、怪她,只是看着她。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放开怀抱,敞开心胸,不再纠结这些事。
只是,那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
她抱膝坐在凉风中,很久很久。
秋天到了么?为什么晚风这么凉?晚了,该回去了。
杨娃娃站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乱草,不经意间,她看见不远处的树下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冷风中,他长身而立,衣袂飘扬。
神似阿城的男子,呼衍揭儿。
她淡淡一笑,其实,他和阿城一点都不像,可能是当时太想念二十一世纪,才会有那一瞬间的错觉。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二十一世纪的阿城,似乎被她遗落在记忆的某个角落了。
她不动,他也不动,如同两尊石雕,两两相望。
杨娃娃走过去,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你站在我后面很久了么?”
呼衍揭儿温柔道:“一月不见,你憔悴了。”
她面色苍白,下颌尖削,她本来就瘦弱,眼下比一月前更瘦了。
仿佛,他的大手一卡她的细腰,就会应声而断似的。
她过得不好吗?禺疆对她不好吗?折磨她吗?
原以为禺疆好会好待她,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一定要宰了禺疆!
杨娃娃捕捉到他眼中的杀气,连忙道:“你不要乱想,是我自己想不开,与别人无关。”
“我后悔……曾经放弃了你,此次来,我带你走。”呼衍揭儿冷硬道,声音饱含情意。
“不,我不能跟你走。”
假若她再次逃走,禺疆绝不会善罢甘休,后果不堪设想。
他握着她的小手,“跟我走,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他温柔得足以溺毙她,清俊的眼眸溢满柔情。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杨娃娃冷冷道,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离开寒漠部落,离开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可是,她走不了。
“为什么?”呼衍揭儿粗声粗气地问。
他又气愤又自责,因为自己曾经放弃了她,因为自己刻意地淡忘她,因为自己的怯懦。
她凄然一笑。
为什么?因为她一离开,禺疆就会发狂,就会残暴得如同恶魔。
可是,她不能对他说,如果他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他看着她,她的美眸如水忧伤,浓浓的愁绪化不开。
“你……你喜欢……他吗?”短短的五个字,说出来却是这般艰难。
杨娃娃一怔,喜欢?太好笑了!
那么残暴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喜欢?
她很难过,难过得心痛,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遇上禺疆?
泪水,缓缓滑落。
呼衍揭儿一惊,心开始抽痛。
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拭去她悲伤的泪水,然后,他伸臂,慢慢地揽她入怀。
这一月,她没有哭,却在这一刻,靠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
就像小女孩,委屈地哭,将郁结心中的悲伤哭出来。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杨娃娃慢慢止哭,吸吸鼻子,尴尬地拭泪。
他怜惜地看着她,眸光深沉,“跟我走,好么?”
青色暮霭笼罩着草原,冷冽的秋风令人生寒。
接近于蓝黑色的天空,飘浮着一弯细细的银钩,月亮出奇的小,白如寒霜。
暮色四合中,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前方一男一女。
禺疆。
从呼衍揭儿抬手为她拭泪开始,禺疆就站在这里,四肢僵硬,胸口一分一分地冷,一寸一寸地痛,锥心刺骨。
冷风从指尖飞掠而过,就像刀锋划过,丝丝抽痛,痛入骨血。
她哭了,在别的男人怀里痛哭,而不是自己。
在他面前,她一直很坚强,时而冷静聪慧,时而娇媚火爆,却从未在他怀里哭。
他想在她哭泣的时候抱着她,在她悲伤的时候吻去她的泪水,可是,她喜欢呼衍揭儿,在呼衍揭儿的怀里痛哭。
禺疆很难过,很心痛,也很无助。
他看见,呼衍揭儿搂住她的腰,试图吻她,她激烈挣扎,推开呼衍揭儿。
禺疆的胸中怒火燎原,双拳紧握。
如果她没有拒绝呼衍揭儿的吻,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砍了呼衍揭儿。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男人都不能碰她一根毫毛。
呼衍揭儿没有强迫她,只是轻吻着她的额头。
然后,呼衍揭儿策马疾驰,消失在稀薄的夜色中。
她望着他绝尘而去的方向,静立片刻,然后拔马回营。
白衣飘飘,飞扬的衣角仿似一只白色的飞鸟,宛若一片洁白的飞雪,融入夜色。
————
这晚,禺疆什么都没说,杨娃娃也没说什么,各怀心事,同床异梦。
不同于以往,二人背向而卧,暗夜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杨娃娃思忖着,为什么他今晚一反常态?
过去的一个月,即使他们相敬如宾,他也会强硬地抱着她入睡,今晚为什么没有?
直觉告诉她,也许他知道呼衍揭儿来过。
禺疆强迫自己入睡,然而,脑中不断地闪现她和呼衍揭儿在一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