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离开,禺疆会不会再次疯狂、残暴?
他残暴、嗜血的爱,她应该感动吗?应该回报吗?甚至,为了所有可能会遭遇不幸的人,她应该牺牲自己,留在他身边?
说到底,她喜欢他吗?他值得她留下来吗?
她迷茫了。
他怎么还不来?真儿应该早就去告诉他了。
站起身,杨娃娃出帐,望向议事大帐的方向,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阳光灿烂的草原,转瞬之间狂风大作,天色阴暗;远处的长空涌动着千奇百怪的乌云,疾速奔涌,片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苍穹。
他来了,冷箭一般飞奔而来。
她立即回帐,坐下来,慢慢地伸出手……
心跳剧烈,仿佛下一刻就会跳出胸腔。
右臂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听见他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迫近帐口。
很好,就是这样,她咬着牙,端起汤碗……
就在这一刻,禺疆风一般冲进来,如箭离弦,扫掉她手中的汤碗。
汤碗飞掠而起,掉在地上,浓黑的汤汁洒落一地。
杨娃娃站起来,“震惊”地看着他。
他死死地瞪着她,满目戾气,眼中布满血丝,“为什么?”
怒吼如雷,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帐外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烟尘漫天,草屑飘飞,寝帐噗噗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肆虐的狂风卷走。
“我不要你的孩子,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和纠缠。”杨娃娃淡漠道,“你的孩子无辜,别人就不无辜吗?你残忍、残暴,你的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你杀了多少人?夏心、夜天明和林咏该死吗?马场那两个马夫,也该死吗?还有,麦圣只剩下半条命,霓可被那么多人欺负,都是因为你!”
“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这都是因为你、因为我。你冷血,你残暴,你不会内疚,可是,我每晚都做恶梦,梦见自己亲手杀了他们,梦见他们浑身鲜血、惨不忍睹,他们问我为什么杀他们……我是凶手,你也是凶手,他们是因我们而死。”她歇斯底里地控诉,泪流满面。
听着她愤怒的控诉,看着她悲伤的容颜,禺疆的心口好像被人刺入尖刀,那尖刀慢慢地转动,尖锐而持续的痛折磨着他。
他喃喃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她泪眼婆娑,嘶哑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遇上你,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不杀了你……”
突然,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他们的脸,照亮了暗黑的寝帐。
须臾,响雷轰炸开来,巨大的轰响震撼人心、惊天动地。
帐外惊乱,吆喝声,叫唤声,骏马的凄厉嘶鸣,孩子的啼哭声,混在一起,被轰轰的雷声淹没。而帐中的一男一女,对于外面的嘈杂,浑然不觉。
禺疆似乎问她,又似问自己,“你恨你自己?”
她心软,她不舍得杀他吗?她对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喜欢?
雷鸣电闪,暴风骤雨。
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厚厚的帐顶上,雨点越来越密集,哗哗地倾倒在帐篷顶上,倾泼在辽阔的茫茫草原上。
“他们已经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做?”禺疆扣着她细瘦的肩,激动地问。
“一命还一命,他们流了多少血,你就要偿还多少血。”杨娃娃本想演一场戏,却没想到自己会假戏真做,没想到和他吵得这么激烈。
“但你为什么不要孩子?”他怒吼,一想到她不要孩子,他就疯了。
“那么多条人命,必须用孩子来偿还。”她的眼眸透出丝丝寒意,“你囚禁我,不让我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让你尝尝痛苦、绝望的滋味。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有孩子,即使你一再地占有我,我也有办法把孩子弄掉,这就是你残暴杀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冷酷的话,像一条沾满冰水的马鞭,狠狠地抽打着他。
禺疆瞪圆眼睛,眼中交织着盛怒与痛楚,戾气骇人。
他的心在滴血,滴滴答答……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连腹中骨肉也不要。
撕裂之痛摧毁了他,嗓音暗哑,“你真的不要孩子,不愿留在我身边?”
杨娃娃知道,他的痛不亚于自己,可是她只能狠下心肠,“是!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草原。在这里,我只有罪恶感,只有痛苦!而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他厉声道:“好,我让你走,明日一早就给我滚!”
乌云翻滚,金蛇狂舞,一声声炸雷抛落在广阔的原野上,让人心胆俱裂。
乍然听到这句话,杨娃娃愣住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成功了!终于逼他放她走,终于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
她不会残忍到伤害无辜的宝宝,今天这场戏,只是逼他放了自己!
此时此刻,她高兴不起来。
禺疆慢慢平静下来,后悔在怒火攻心之下说出让她走的话。
不能放她走,不能失去她,一定要留下她!
“你说,他们流了多少血,我就要偿还多少血,是不是?”他狠厉道,“只要你生下孩子,我就偿还他们多少血!”
话落,他奔出帐。
杨娃娃愕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即跟出去。
雷电交加,风雨凄鸣。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闪电急速闪过天际,如同惨白的刀光划过,阴森可怖。
草地上汇聚着一条条的小溪流,水花四溅。
禺疆跪在地上,跪在雨中,身姿笔挺,任凭雨打风吹,从头到脚,已然湿透。
雨水从头顶流下,经过脸膛,流进脖颈,渗进内心深处。
他的左手腕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就像雨水倾泻而下。
地上汇聚的雨水被鲜红的血液染红,红艳艳的,花开满地。
杨娃娃震惊地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手握匕首,刀尖指向脸颊,眨眼之间就要划下去。
**咔咔,男主要自残了,真的会自残吗?
☆、【03】我爱你
刹那间,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自残。
再晚一步,他的脸上就会出现一道伤口。
她知道,匈奴有一种习俗:刺面。
为了表示与死者同在的心情,生者划破脸颊,让血水和泪水一起流下来。
此刻,他以刺面祭奠死者、偿还人命吗?以血偿还么?
她从来没想过要他偿还,那些狠话只是逼他放自己离开。
而他竟然照样做了!放血!偿还!
禺疆掰开她的手,嫣红的血珠滴在衣服上,瞬间化开,溶于水中。
“不要这样,不要……”杨娃娃站在雨中,全身湿透,雨水从发顶垂落,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滑落脸庞。
“不要?这不是你说的吗?欠他们的,我还给他们,以后你就不必痛苦、自责。”
血,依旧在流……
她愣愣的,他是为了她才放血、刺面?
她淡漠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痛苦,更内疚。
禺疆命令道:“你不能淋雨,进去。”
杨娃娃两手插腰,威胁道:“你不进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他不为所动,继续跪在倾盆大雨中。
她喝道,“你是一条命,我是两条人命,要死,我们一起死。”
忽然,一阵酸流翻涌上来,她立即弯腰呕着,却又没呕出什么,很痛苦。
禺疆惊恐地抱她进帐……
————
初秋的雷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是最后一夜。
黑暗中,毡床上,禺疆搂着她,相安无事。
夜深人静,他毫无睡意,想着如何留下她。
他答应她,天亮以后,她可以走,可以带上她想带走的人,他不会阻拦。
然而,这只是缓兵之计。
他绝不会放手!
天亮之前,他必须想出一个理由、一个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杨娃娃也睡不着,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与她一直都是针锋相对,斗智斗勇,互相算计,千方百计地让对方”心甘情愿”,最后,谁会胜利?
她闭着双眼,数了上万只羊,越数越清醒。
他胸膛的热度温暖着她的后背,传至四肢百骸。熟悉的拥眠,熟悉的感觉,忽然间,她很难过……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要带着他的孩子离开,老天为什么开这种玩笑?
他把蓝色包包还给她了,一样东西都不少,连手枪也还给她了,唯独那串骷髅链子不见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顺手牵羊”,不过,他没必要留下那串骷髅链子吧。
骷髅链子不见了,就意味着她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
咳……
明天应该往哪里走?燕国?赵国?还是秦国?
也许,一觉醒来,就有答案了……
突然,死寂的夜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犹如惊雷,一阵紧似一阵,排山倒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