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后退半步,冷笑:
“怎么,输在了战场上不服气?所以就想把气撒在我身上,或者撒在这幽王府的人身上?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折磨你自己,还是想折磨关心你的人?还是想让你的敌人看笑话?你知道你姐姐多担心吗?她一个公主,明明想哭,却还要在别人面前装坚强,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你以为你坐在这里看着那枝花,一切就会好起来吗?”
“你懂什么!我废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我拥有的和我想拥有了,我不再有将来,我只能像个死人一样地活着!我输了!居然这么快就输了!以前的那些豪言壮志、雄图大略,全都输了!真是讽刺!我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笑话,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玲珑一巴掌抡过去,打在他越来越崩溃癫狂的脸上,发出了“啪”地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让水流觞彻底愣住了。从小到大,连父皇都没打过他。人生中挨的第一巴掌居然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他的。
“我tmd才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别说你坐轮椅,就算你只剩一口气,想要你命的人也不会手下留情!就算你打算苟延残喘,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你是输了,不是死了。不想死,就得从输的那个地方再爬起来!
“你要是真不想活了,我可以马上给你递刀子,但你甘心吗?你甘心连反击都不反击。就这么直接认输了?你要说你甘心,那我真是瞎了眼。你就是个窝囊又没用的男人!别说你的腿还能治,就算治不了,就算你一辈子坐轮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都不该自暴自弃!没到最后一刻,谁也没资格判定人生的输赢!”
水流觞直直地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刚刚的暴戾开始逐渐散去,转而开始变红。并慢慢地湿润。蒙上水雾的眸光在微微地颤抖着,那里面饱含着悲伤、绝望、凄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软弱的模样,明明很哀伤。却像一把钩子,深深地勾住了她的心,让她一贯麻木的心狠狠地痛了痛。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只是想给他一个安慰的力量。她上前,轻轻地将他搂在怀里。他坐着,靠在她怀里时,头刚好贴在她温暖柔软的胸口。
他的心同样狠狠地颤了颤,渀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眼眶里流出,他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腰,抱得紧紧的。
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的心安宁了下来,前所未有地安宁。
玲珑抚着他乌黑的发,就像在摸一只可怜的流浪狗。过一会儿,她轻轻地叹道:“如果无法反抗,那就乖乖地享受,直到积攒够了力量,再一举消灭。”
水流觞不语,只是手臂箍得更紧,渀佛两把铁钳。
玲珑先回去了。尽管水流觞还没完全想通,但他至少已经开始面对了。
墨羽跟她走出幽王府,沉默了一段路,忽然说:“玲珑,陪我去茶楼坐坐,等下我就直接回驿站了,晚上宫里要开庆功宴。”
玲珑答应,随他去了路旁的茶楼,点了一壶大红袍。
“玲珑。”
“嗯?”玲珑正在喝茶,闻听,抬头看着他。
“我们成亲吧。”
“噗——”一口茶华丽丽地喷在墨羽身上,她吓了一跳,急忙用帕子帮他擦,“对不起!对不起!”
墨羽却不顾浑身湿漉,一把握住她的手。玲珑的心咯噔一声,微乱地望着他,却望进了他蔚蓝迷人的眸子,一瞬间,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玲珑,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在京城呆不了多久,就要回西南大营去。我现在已经有了官职,能配得上你了。我们成亲吧,好不好?”
玲珑看着他,心比脑子快反应地抽回手。当她抽回手的那一刻,他的心一沉,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
她灰溜溜地坐回位子,抿了抿唇,道:“阿羽,我鼓励你进军营,不是因为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不缺钱。我只是希望你能为了自己,好好地活着。”
“这算拒绝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我从来就没想过成亲。”
“你喜欢水流觞?”他的眸子逐渐转冷。
“和他没关系,是我不想。”她望着他的眼,认真地说。
墨羽谛视着她,用着一种研究的目光。忽然,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姑娘!”
玲珑望去,居然是西风瑾!
他含笑走过来,仍旧是一身红袍,风礀俊逸,亮瞎了一大片人。墨羽戒备地起身,西风瑾这才发现他,温和地笑问:“这位是……”
玲珑无奈地起身介绍:“他是我的……青梅竹马。这是越阳侯世子西风瑾,凤谣的哥哥。凤谣你见过,在崇州的时候。”
墨羽不善地望着面前这个比水流觞更美的男人,逐渐散发出了迫人的寒意。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忍不住,抓起桌上的剑匆匆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阿羽!阿羽!”玲珑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怒意,喊了两声,却终究没有追出去。
也许追出去了,结局就不一样了。可她当时真的只是后脚跟抬了抬,前脚趾一动没动。
☆、第一百零八章变故
西风瑾自然从这一幕中看出了点端倪,但却装作疑惑地问:“那位公子没事吧?”
“他可能突然想起来有事没办。”玲珑讪讪地笑,“你怎么在这儿?”
“呃,我出来随便转转。一起喝杯茶?”他热情邀请。
旁边的芮烟却暗自撇嘴,明明是在楼下看见陈姑娘在跟人喝茶,所以才上来的。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玲珑快速拒绝完,塞给路过的小二一块银子,就匆匆走了。
西风瑾来不及叫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面上露出些失望。芮烟看着自家公子变幻不定的表情,忍不住道:“世子爷,您好像对陈姑娘很不一般。”
西风瑾看了他一眼,把芮烟吓得缩了缩脖子。
“多嘴!”西风瑾轻斥了句。
玲珑回到家,却发现豆沙正站在大门口转来转去,她疑惑地跳下车,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印象中,豆沙从来没这么慌乱过。
“姑娘,三皇子……不是,是烈王来了,带了一大堆礼物,还带了六七个人,说是来看你的。”
玲珑心一沉,过了大半年,她都把水流烈这个人给忘了。她还记得当初在怀璧园,他看着她时那奇怪的眼神,以及后来,他说的那些暧昧的话。当时要不是水流觞阻止。恐怕他已经把他的玉佩塞给她了。
这个时代,一个男人赠送给一个女人自己的玉佩,其中的含义傻子都明白。
当初水流烈被派去管理粮草,如今战事刚止,他就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人呢?”
“在浮云堂。我本来是想拦着他们的,可他们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拦不住,所以只好让他们进去了。”说到这儿,豆沙很是愧疚。
“他是王爷,你拦他不是找死么。”
玲珑进了门,就往浮云堂去。浮云堂是铃铛山庄的会客厅,也是平常与各个总管议事的地方。传统格局的装潢,正座两旁一溜几把椅子,均是红木的,花了玲珑不少钱。
门外整齐地站立着五六个彪形大汉,进入浮云堂。只见水流烈一身蟒袍,正大刀阔斧地坐在正座上。他的身旁立着一名存在感极弱的随从。
玲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这条蛇了。再次见面,那双闪着邪恶光芒的眼睛还是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端正地施了个礼:“民女参见三皇子,哦不,参见烈王殿下!”
水流烈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番。那目光渀佛是在扒她身上的衣服,让她浑身不自在。
“有些日子没见,陈姑娘越发出挑了。”水流烈懒洋洋地说,唇角勾起一抹笑。
“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水流烈哼了一声。从首座上站起身,背着手步过来,站在她面前。他有着颀长的身高。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阴影完全将她笼罩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本王来见你,你不高兴吗?”他放肆地捏起她的下巴,一双眸子闪动着兴味,直直地看着她。
玲珑心头一抖,急忙挣扎:“王爷,请你自重!”
“自重?哼!”并非是她挣脱开了,而是他主动放开她,冷笑一声,“老五刚从边疆回来,陈姑娘就迫不及待地登堂入室去见他。怎么,老五那个残废就那么吸引你?”
他的话让她心头忽然燃起一股火,不知为何,那句“残废”让她产生了极大的排斥情绪,一瞬间她忽然极度厌恶他。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淡淡地道:“去幽王府是大公主的召见,民女是不可能违抗公主的命令的。”
“哦?是吗?”水流烈轻轻扬眉,“本王还以为是因为陈姑娘心系老五,所以才前去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