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殿。
水流国皇帝水流年已年过五旬,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仍可以看得出年轻时俊美的痕迹,只可惜他的气色不太好,渀佛是纵欲过度,皮肤发青,身体也微微有些虚浮。
他望着台阶下坐在轮椅上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怜惜。水流觞长得并不像他,而是与已故的云皇后一模一样,每次看到这张脸,他都会想起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而现在,他的儿子因为在战场上遭遇埋伏,再也无法站立,每每想到这儿,他的心口就是一痛,他对不起他儿子的母亲。
“皇上!”见皇上神游太虚,王德海舀着拂尘,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水流年回过神,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儿子身上,缓缓地道:“你是说,你要娶一个民女为正妃?”
“是。儿臣与玲珑两情相悦,而且姑祖母已经答应儿臣,会收玲珑做干孙女,绝不会辱没皇家颜面,还请父皇成全。”
水流年没说话,半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身份也太低了,你若喜欢,当个侧妃也就是了,正妃的位置,还是留给其他更好的女子吧。觞儿,父皇这是为了你好啊。”
“父皇,母后生前就教导儿臣,这辈子一定要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然后执子之手,与子白头。儿臣是真心喜欢玲珑,不愿以妾位委屈了她。请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成全了儿臣吧。如果母后还活着,一定会支持儿臣这么做。”
一语触动了水流年的心,云霓裳,那个美丽的女子,曾是他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那句话她生前就曾对他说过,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到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朕以为,你曾经更心仪于云家的小姐。”
“云表妹与儿臣青梅竹马,自然感情近些,可儿臣自从认识了玲珑,心里就只有她一个。父皇,儿臣的腿现在已经废了,儿臣只希望能有一个喜欢的人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平平静静地走完这一生。父皇就成全了儿臣吧。”
声情并茂,如果玲珑此时看到水流觞如此哀伤的表情,估计会雷得吐血!他俩啥时候两情相悦、一见钟情了?她咋不知道捏!骗人也不带这么肉麻的呀!
果然,水流年似乎又被触动了,他望向儿子的腿,眼里是浓浓的愧疚,过了一会儿,微微摆手,道:“罢了罢了,只要你高兴就好。王德海,宣陈玲珑进宫,朕要见见那个丫头。”
“喏!”
玲珑回到家,刚坐下没一会儿,宫里就来人传了旨,宣她入宫觐见。这个旨意把整个铃铛山庄都吓得人仰马翻,她也不敢怠慢,连忙换了衣服就跟太监进了宫。
说到进宫,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头一遭。从前的故宫她也参观过,只不过这座故宫里多了重兵把守,看起来很吓人。
朱红的宫墙厚重雄伟,人走在里头,就像是小白鼠走在迷宫里,感觉压抑又憋闷。由于城墙过于高大,很多地方阳光根本照射不到,以至于纵使在春光明媚之际,宫里的长巷却仍像一口深井,冰冷阴暗。
尽管路过的宫女太监不少,可那些人扑克牌般的脸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人气,反而更显得阴森森的。头顶那一小方蓝天好像遥不可及,那些森然的方砖,也不知道被多少鲜血染过,那些阴暗的角落,更是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亡灵。
因为只召见了她一个人,所以玲珑是自己来的。在门口就下了马车,跟着小太监走了能有半个时辰。一路上,小太监将宫中礼仪给她说了个遍,可脸上始终都是硬邦邦的,就好像是一个会说话的机器。
封建统治下的皇宫,还真是个鬼地方!
来到景泰殿门口,太监进去回话,不久一个太监又出来,高声唱道:“传陈玲珑觐见!”
那声音刺耳得让玲珑一阵头皮发麻,她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古装戏里,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令她意外的是,水流觞还在,正坐在一边喝茶。
玲珑往上头一扫,只看见了一道明黄,便按照小太监刚刚的指引,跪下来行了个大礼:“民女陈玲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脆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上,隐隐传来一道回声,这宫殿果然大。玲珑跪在地上,始终不能抬头,就这样一直跪了能有半刻钟。皇上半眯着眼睛,歪在软垫上,渀佛是睡着了。
水流觞心里有些急,唤了声:“父皇!”
水流年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哦,起来吧。”
淡淡的一句,让玲珑差点麻了的双腿终于得到解放,她心里第一百次诅咒,万恶的皇权主义!
安静地立在大殿的正中央,乖乖地接受龙眼睛的目光洗礼。过了一阵,水流年终于开口:“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很低沉,略带沙哑,还有些懒懒的,但每次一发出声音,都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玲珑顺从地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跟皇上对视纯属找死!
只一眼,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玲珑心里在打鼓:这个皇帝,比水流觞更坚毅隐忍,比水流苏更温和无害,比水流烈更狂妄狠辣。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有了这些感觉。
那是个有着相互矛盾性格的皇帝。
水流年却仅仅扬了扬眉,面前这姑娘顶多算是中上之礀,儿子果然没老子有眼光!
☆、第一百一十章赐婚
水流年根本没和玲珑废话,只是简单地问了问她的家庭状况,就放人回去了。这倒让玲珑心里没了底。
她不知道,老皇帝一生阅人无数,看人只要看眼睛,就能大概猜出其性格做派。没什么特别的,顶多是比较镇定,应该掀不起太大风浪,这是水流年对她的第一印象。
水流觞将她送出宫,在上马车前,她问:“明天……”
“明天父皇的旨意就应该下达了,你在家准备接旨就行了。”水流觞淡淡地说。
玲珑点点头,上了车。
这两个人,一点也不像是即将要结合的夫妻,谈婚论嫁就像是在谈“今天吃什么”这么简单。
对玲珑来说,她跟水流觞的婚姻就像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未来的老公能让她看上眼,彼此比较适合过日子,至于爱不爱,她自己也说不上。总之她有预感,这将会是一桩很和平的婚姻。
水流觞却觉得很有意思,他望着她的马车离去,眸子微眯了眯。从小他的母后就教导他,成亲应该是和自己心爱的人。他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未必能实现。事实上,究竟怎样才算“心爱”他自己也不知道,即使云梦甜跑了,他也只是觉得可笑,或许还有点愤怒,但他并不伤心。
他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争斗中度过的,乏味、激烈却又逃脱不开。现在,他就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他一直很感兴趣的女子,够不上爱。而是很感兴趣。
他猜,往后的婚姻生活一定不会无聊,而他,似乎对撕去陈玲珑冷静的面具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天下午。玲珑在青溪侯府简单地给青溪侯和水佩兰磕了三个头,就算定下了干孙女的名分。并未入花家的籍,这也是玲珑希望的。她可不想改姓。
第二天,在烈王的一顶小轿入门时,皇上下的圣旨也到了。太监展开一条明黄色的锦帛,扯着公鸭嗓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氏玲珑,端庄娴雅,谦恭有度。深得朕之欢心,今特敕封尔为栖霞郡君,赐婚于幽王水流觞为正妃,钦此!”
不得不说,这圣旨写得够有水平的。言简意赅,啥废话都没有。玲珑跪地接旨,三呼万岁,烈王府来迎亲的几个人则集体黑了脸。
接着,豆荚像赶苍蝇似的将烈王的人赶了出去,玲珑也不在意。水流烈这次只派了一个管家、一个喜娘和两个轿夫来,连轿子都是素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搞出租营运的,还真是将纳妾的习俗演绎的淋漓尽致。
烈王府。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水流烈将书房砸了个底朝天。这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玲珑,对女人他从来不在意,不过就是一个工具,顶多也只是个能讨他欢心的工具。可今天的事,他作为男性的尊严和作为王爷的尊严遭到了严重的挑衅,而挑衅他的居然只是个不懂贤惠为何物的民女。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更不能容忍的是,另一个帮凶居然是他一直的死对头老五!
“好啊,宁愿嫁个残废,也不愿嫁给本王!”水流烈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利刺,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陈玲珑,你有种!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一定会让你好好尝尝,到底什么才叫后悔!”说罢,又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红木桌立刻缺了一角,露出惨兮兮的瓤儿。
墨羽很快知道了玲珑要成亲的事,他气冲冲地过来找她。然而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时,怒火全部熄灭,剩余的只有混乱。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千言万语化作这一句,他用蔚蓝色的眸子望着她。他的眼眶里渀佛在翻滚着惊涛骇浪,带着强烈的悲伤和凄凉,就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