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管家领命而去,趁着这个功夫,徐莺儿就从自家爹的身后绕出来,走到林初荷面前,拉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道:“初荷妹子,你在镇上住了那么些日子,我让你上我家来玩,你怎么总也不来呢?那日我还特意让人准备了点心,巴巴儿地等着你呢!”
看起来,这徐莺儿的精神头比成亲之前要好了不少,显然是婚后的生活过得不错。林初荷仰脸冲她甜甜地一笑,有礼有节地道:“徐小姐,您也知道,前儿我留在镇上,是为了陪我哥哥瞧病,实在是有些脱不出空来。再有,您送给我那么些好东西,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哪好意思再随便上门打搅?”
她跟徐莺儿虽说有过几面之缘,还曾投其所好地为她的婚宴准备了梅花酒,但真要论起来,可以说一点交情也无。生意上的正常来往,旁人说不出什么,但倘若自己真个一本正经的和这位徐家大小姐交起朋友来,那么外面多半就会说简家攀附什么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不少字
徐小姐撇撇嘴:“你这话说得可太见外了。”顿了顿,又接着问道,“送给你的那两套衣裳,现在正是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换上?”
林初荷当然不会告诉她,她派人送来给自己的两套衣裳,刚拿回家,就被谭氏不由分说地夺去了,说是衣料很好,且又大了些,林初荷自己留着也是浪费,倒不如走亲串友的时候,拿去做人情。
她只微笑了一下,道:“徐小姐,往后你可千万别再送我这些个东西了。那么好的料子,我穿上干活儿也不大方便,万一勾在哪儿弄坏了,那可咋整?我都给收起来了,等逢年过节的时候再穿。”
“不过是两件衣服,搁在那儿也养不出来一朵花儿啊,我……”徐莺儿话还没说完,马管家用托盘装着几个白瓷酒碗,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徐老爷原本一直笑嘻嘻地看着自家闺女和林初荷寒暄,这时候便冲徐莺儿招了招手,一脸宠溺地笑道:“莺儿,你和姓林的丫头投契,说话也不急于一时,这会子还有些正事哪,你过来歇口气。”
徐莺儿应承了一声,歪头冲林初荷一笑,竟有两分俏皮,走到桌边坐下了。林初荷便两步跨到徐老爷面前,抱着酒坛子敲开泥头,倒了两碗酒,恭恭敬敬捧着送给徐老爷,不忘记细心嘱咐道:“徐老爷,这酒尝着甘甜,劲儿还挺大的,虽说不伤身,您也别喝急了,当心醉过去。”
“呵呵,小丫头是个有心的,你这样儿,就不愁做不好生意。”徐老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点头,就把酒碗接过来,朝里看了看。
“这颜色真漂亮!”徐莺儿也在旁探过头来往酒碗里一瞅,立即惊呼出声。
倒不是她夸张没见过世面,这猴儿酒,因为是用各种山里的野果酿造,呈淡淡的红色,晶莹剔透,流动闪烁。端着酒碗的手一动,那粘稠的液体立即便也跟着微微荡漾,挂在碗壁之上,拖出来一条微红的痕迹,像极了某种浓浓的糖浆,简直可爱煞人。
那酒中浓郁的果子香味,在空气中蔓延,氤氲而不散,脸稍微贴近一点,就能感觉到粘连的酒气,还未入口,就已蒸红了面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却又心甘情愿溺在那醉死人的甜蜜中。
想来,这便是千百年来,世人对“酒”分外推崇的原因吧。人们贪恋的,不仅仅是酒入喉时的那种畅快,无论是酒色还是酒味,皆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觉。欢者凭其助兴,愁者借以解忧,明明不过是一碗酒,却轻易操纵左右着人的心境,又怎能不让人着迷?
“唔……”徐老爷深深吸了一口酒气,眉头舒展,闭着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沉吟了片刻,这才将酒碗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对于林初荷来说,现在就是让她最为紧张的一刻。徐老爷爱酒,懂酒,如果能获得他的肯定,这猴儿酒,无疑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徐老爷让那清冽的酒液在口中充分发散,牙齿的每一处缝隙,仿佛都沾染上醺然的酒意,这才恋恋不舍地吞咽下去,抬头看了林初荷一眼。
“这酒……”他字斟句酌,似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隔了好半天,才有些丧气地叹息道,“这酒,单单用一个‘好’字,实在不足以形容,可是,我竟词穷了。”
成了!林初荷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攥紧了拳头,恨不能在这徐家大宅里跑上几个来回。她前世也算是遍尝美酒之人,心中有数,这酒一旦送到徐老爷面前,便一定会博得他的赞赏。然而,在心中想上千遍万遍,也万万不及眼下这般令人激动啊!
徐小姐见她爹这幅模样,禁不住也有些好奇,端起另外一个酒碗,跃跃欲试道:“爹喝了这么多年酒,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是这种神情,就连上次你们送来那碎雪酝,他虽赞不绝口,却也没像今儿个似的,简直就跟被酒给魇住了一样,我也尝尝!”
说话间,就打算把酒往嘴里倒。
“莺儿莫急。”徐老爷慌忙按住了她的手,满眼毫不加掩饰的疼爱,“你平日里不惯喝酒,这猴儿酒虽说不上头,反而令得脑中一片清明,但酒力可不小,你要是多喝两口,保准你睡上大半天!”
林初荷捂着嘴扑哧一笑,也接口道:“徐老爷,您果然对酒十分了解。头先儿我上山偷了那猴子的一口酒喝,立马就倒了,睡了好几个时辰呢!”
徐老爷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小丫头,我也不说啥场面话了,我敢担保,你这酒,只要一拿到市场上售卖,那十有八九就会大获好评,连带着你们简家酒坊,也会立时声名鹊起,银子滚滚而来。我借了你们那一百两,可当真不亏呀!只是,我终究是个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利益,有些事,咱们还得当面议论商讨一下。“
自打猴儿酒酿好,林初荷脑子里就没闲下来过。她一早料定,像徐老爷这样精明的人,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啥事都得摆在台面上说清楚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于是她当下也就非常干脆地道:“徐老爷您有啥话就尽管说,我能答的上来的,一定老老实实都告诉您。”
“嗯,好。”徐老爷颔首道,“这猴儿酒的事,你能做得了主吗?”
废话,我不做主谁做主,指望着简阿贵那个软面团儿吗?谁敢骑在我头上压了我的功劳,我非得跟他搏命不可!
林初荷在心里老实不客气地应了一句,转过头有些犹疑地看向简吉祥:“哥,你看……”
“妹子,那胖猴子会酿酒,是你在山上偶然发现的,咱家造这猴儿酒,也是你一力张罗,这里里外外的道道,没人能比你更清楚。现在爹娘得忙着照顾那几亩田,咱俩在管酒坊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那你自然就能做主。娘那边你别害怕,我咋说都是跟你站在一头的。”简吉祥柔声道,目光软得像要化了。
他本就对林初荷很有好感,此时眼见着林初荷将徐老爷和徐小姐敷衍得滴水不漏,更是又吃惊又赞叹,几乎是忙不迭地想要劝慰她放心。
林初荷天真烂漫地冲他一笑,转身道:“嘻嘻,徐老爷,我哥说我能做主。”
“哈哈哈,小丫头有趣,有趣!”徐老爷掌不住一阵大笑,但很快又正色道,“那咱就把事情摊开来说一说。我知道大大小小的酒坊,对自家的酿酒之法讳莫如深,轻易不会说给别人听,所以,我也就不多打问了。但不知你家这一回酿的猴儿酒,拢共有多少,原料如何获得?”
林初荷一字一句,清晰而快速地道:“徐老爷,这是我家头一次酿猴儿酒,也不敢酿多了,省得糟蹋东西,所以,一共只有七八斤。今天带给您的酒坛是四斤装的,家中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至于原料……其实我方才也说了,所用的野果子,全都是从那猴儿洞里偷来的。”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徐老爷捋髯道,“我明白,你之所以特意去洞中偷果子,是因为猴子最清楚,山里什么地方的野果最适合拿来酿酒。但往后,你这酒是打算要拿到市上售卖的,野果的用量势必非常大,猴子洞里果子再多,也肯定是大大的不够用,到那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林初荷这两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有了计较,听见徐老爷发问,便不慌不忙道:“徐老爷,您也知道,我其实是简家的童养媳,我亲娘和我哥我弟,如今住在离小叶村不远的寒鸣山上。不瞒您说,我弟有个诨名叫林小猴,山中有哪些野果,啥地方的果子最好吃,他心里门儿清。我想着,到时候我让我弟帮忙寻摸野果,再多找几个人,每隔五六天便去搬运一回,应当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天气暖和了,野果逐渐成熟,山里那些野樱桃、野葡萄、野苹果、糖苞子,还有刺梨儿,哎哟别提多好吃啦!等到夏天,果子只会更多,种类更丰富,用来酿酒,保准比现在的滋味还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