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谭氏和简阿贵回牛石村探亲时,谭继荣就曾提过这件事,那时候,还闹得简阿贵两口子很不愉快。这会子旧事重提,也是看准了简阿贵实在无力还债,想趁热打铁,将这事坐实。
其实吧,人家想的也没错。开酒坊算是从商,所谓士农工商,排在最末尾,在这个年代,老百姓大多认为这是比较低贱的谋生手段,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种田虽说是靠天吃饭,但至少,在社会舆论中,算是非常正当的行当,也更让人看得起。
要不是谭继荣非让简阿贵关了酒坊,说实在的,这事儿还真有商量的余地。不说别的,若能在自家地里种上几亩麦子啥的,无论是酿酒还是做酒曲,那便都可以自给自足,又能更好的控制质量,再不用到别处花钱去买,更加不用担心被简阿福纠缠,实实在在地好事一桩。
谭氏依旧是没说话,甚至连看也没看简阿贵一眼。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经历了简吉祥重病和借债的风波之后,她心里也有些活动了?
“爹……”简阿贵嘴唇发着抖,攥紧拳头,费了好大了劲儿才鼓足勇气道,“爹,你就当我不知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买地种田的事儿,我看还是……还是算了吧。”
第80章不给脸
正文 第81章各种消息
第81章各种消息
“你说啥?”听到这句话,谭继荣霍地就站起身来,对简阿贵横眉怒视,气势汹汹地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我听听?嚯,你还挺硬气!”一边嚷嚷着,一边就狠狠往石桌上拍了一掌。
他的相貌原本就生得威风,哪怕平心气和时,瞧上去也令人心里有点发憷,这时候发起脾气来,更像是整个人都裹在了熊熊烈火里一般,从头到脚冒着火气,仿佛只要靠近他一点,就立刻会被那火焰烧成灰。
简阿贵平常被谭氏已经压得抬不起头来,老丈人甫一发威,登时令得他胆子都要吓裂了,朝后退了两步,满面惊慌道:“爹,我……我真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千万别……”
谭继荣狠狠盯着他,满眼里都是轻鄙,嘴皮一掀,冷笑着道:“看你那熊样,老子还能把你吃了咋的?我就不明白了,老子巴巴儿地心甘情愿花钱给你买地,你还跟我拿乔作势的,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因为啥?”
简阿贵瑟缩得犹如秋之寒蝉,求助地朝谭氏望了一眼,口中含含糊糊地道:“爹,你的心意,我咋能不明白?雪娇跟了我这么些年,是委屈她了,您这当爹的心疼她,我也很能理解。可再咋说,我也是个男人,靠着岳家过活,传出去,我的脸没处搁。爹,我从前不管事,成天价胡来,往后再不这样了,一定卯足了劲儿,让雪娇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您……”
“哈哈哈!”他话还没说完,谭继荣就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还指着简阿贵,扭头对谭志丰道,“瞧见了吗?你这妹夫,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似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他还以为外头的人拿他当个人物,殊不知,他早他娘的是个笑话啦,连累着我这倒霉老丈人都抬不起头来!”
这些话就像一块块砖头,迎面冲着简阿贵飞过去,砸在他脸上,更砸在他心窝子里。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看那表情,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林初荷在旁冷眼看了看,心中不自觉地啧然有声。怨不得这谭氏成日里像只母老虎一般,敢情儿这也是遗传?要论这凶悍程度,她和她老爹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啊!
谭氏偏过头去看了简阿贵一眼,见他一脸灰败,脖子红得泛紫,心中蓦地有两分不忍。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夫妻,在一张床上睡了二十多年,孩子也生了四个。不管平常她对简阿贵如何不满,这时候,也见不得她爹像训孙子一样的数落他。
“得了爹,你别说了,歇口气。”她终是站了出来,对着谭继荣道,“置办田产可不是一件小事,咱坐下来慢慢商量不行吗?你和我娘走了那么远的路,大哥大嫂肯定也乏了,我这就去把屋子收拾收拾,让你们歇一歇。”
说着,她又对简阿贵道:“别磨蹭了,领着兴旺赶紧上酒坊去瞅瞅。你也不是不知道,老曾老李那几个,惯会耍滑头,你不在跟前儿盯着,他们是绝不肯好好干活的。”
简阿贵如蒙大赦,吸溜着鼻子使劲点点头,回身招呼了简兴旺一声,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谭继荣话没说完,这时候又不好再发作,只得皱着眉头冲谭氏叹道:“你呀,也他娘的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货!”
“啥叫胳膊肘往外拐,爹你咋胡说哪?”谭氏噗嗤一笑,走上前在谭继荣肩头推了一把,“你和简阿贵,你俩谁也不是外人,你瞅,头先儿我也没帮他不是?只不过,你俩这一闹就没完没了,难道我就干看着?好了好了,你跟我说说你想吃啥,今晚上我做顿好的给你尝尝。”
“就你手里那两个子儿,还请我吃好的呢,算了吧!”谭继荣也掌不住笑了起来,“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可不算完,我好容易来一趟,咋的也得把买地这事儿跟阿贵掰扯清楚喽,谁拦着我跟谁急!”
说罢,他也就暂时偃旗息鼓,谭氏立即叫了简如意和林初荷一起去帮忙收拾屋子。
简家小院原就不大,简如意回来以后,家里便再没有空余的房间,除了堆放杂物的耳房,就只剩下简兴旺他们隔壁那间黑漆漆的小屋子。谭氏愁得头发都要拽下来了,前思后想,只得暂且将东厢房腾出来,叫简如意去那小黑屋里住两天,又跟隔壁老孙家打了声招呼,让林初荷带着简元宝过去暂且借住,将家里的男男女女重新安排了一遍,这才终于算是住下了。
谭氏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已经让她觉得足够憋屈,如今她爹娘、大哥大嫂来一趟,居然连住的地方都得费一番脑筋,她实在是觉得没脸。一家人靠着一间酒坊过了二十多年的日子,或许,真的到了该做些改变的时候了。
收拾停当,谭氏立即拉着简如意进村儿里去买吃的,林初荷便领着简元宝在门口玩儿。简元宝与她多日不见,心里头惦记得很,好容易两个孩子凑到一处,忙迫不及待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孔明锁,有些小得意地扬着眉,咧嘴笑道:“姐,你看这个好不好?”
那孔明锁是用木头制成,打磨得很光滑,不见一根毛刺,表面上还刷了一层清漆,看起来十分精致,与乡间小孩儿常抱着玩儿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林初荷盯着看了一看,便垮下脸,凶巴巴地拽着简元宝的胳膊,道:“这是打哪儿来的?这玩意儿可不便宜!”
“凶什么凶啊!”简元宝顿时就嘟了嘴,气哼哼地道,“这是小乐哥给我的,我可没偷!”
“钱小乐?”林初荷就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找你玩儿来着?好了好了,算我冤枉你了,我给你赔不是,不要不理人嘛!”
简元宝这才回嗔作喜,用力点点头道:“嗯,就是你和二哥在镇上的时候,小乐哥来找我,说是过了大年十五,他就要上学,。怕我一个人闷得慌,所以,就送了这个给我。姐,那天小乐哥还带了好多炮仗来跟我一起放呢!”
“是吗?”林初荷就笑了笑。那钱小乐平常看起来一板一眼正儿八经的,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不过,他的确很懂事,对简元宝也当真很好。
她忽然想起去镇上给简吉祥治病之前,钱小乐家那个季先生央人上门提亲一事。按说,这件事且得闹腾一阵儿,只是因为简吉祥的病,谭氏和简阿贵恐怕啥也顾不上了。也不知这事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步?
正想着,她身边的简元宝就忽然道:“对了姐,小乐哥还跟我打听大姐来着呢!”
林初荷心里一动。她一直认为钱小乐是个非常知分寸的小孩儿,这些大人的事,他一般应该不会瞎打听,况且,他也应该明白,在简元宝面前,是决计探听不出什么消息的。季先生求亲,钱小乐为何如此上心?
“小乐哥跟你打听什么了?”林初荷想了一想,就对简元宝问道。
“嗯……让我想想啊。”简元宝托着圆乎乎的小下巴呈冥思苦想状,大眼睛像只小狗一样一眨一眨,回忆了好半天,忽然大声道,“想起来了!小乐哥问我知不知道我大姐因为啥不肯嫁给他先生。”
噗,林初荷险的笑出来,连忙用手握住了嘴。这钱小乐说话还真够直白的,想必他很清楚,跟简元宝拐弯抹角也是白搭吧?不少字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又生出新一层的疑虑。
原本她就一直觉得奇怪,像季先生那么一个读书人,和简家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会突然看上了简如意,还正儿八经地让姜婆子上门求亲。如今听说钱小乐对这事非常注意,那就更加有些不同寻常。
该不会……季先生之所以想娶简如意,是因为钱小乐在中间牵了线吧?不少字莫不是,那小孩儿真个发现简如意和钱大海有些揪扯不清,因此便认为,只要简如意再嫁,往后便再没空和钱大海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