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要不然你去挨两下试试?!”林初荷一嗓子吼了过去。
简吉祥一下子愣住了。林初荷来他家两月有余,在他面前一直是笑嘻嘻乐呵呵的,这样凶巴巴地跟他说话,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看了看那双还含着泪意的圆眼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今儿受委屈了,你心里有火,我明白……”
“哥。”林初荷就小声叫了他一声,“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嚷嚷的,我实在是……如果我真个做错了事,娘要打我,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吭一声,可是,今天这事,压根儿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哇!我来了两个多月,虽然手脚笨,但一直尽心尽力的做事、照顾你,一点儿旁的心都没有,娘还是那样,连个好脸儿也不给我。我就算是面团搓出来的人,我心里也过不去呀!”
“我知道,我知道。”简吉祥抓了抓头道,“我娘她就是那样,你看她对我爹,还不是成天呼来喝去的?也就是我病着,她才不往我身上撒气,要不然,我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你知道的,我爹从前一天到晚在外头瞎逛,我娘一个人撑着酒坊,还得照顾我们几个孩子,她累得慌了,难免火气就大点儿,你别往心里去。”
她哪怕是块爆炭,我也得把她吃下去,烫死自己也只能算活该倒霉?林初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咬着嘴唇道:“那为啥娘就不说大姐?今儿这事,明明就是大姐自己拿了那首饰匣子……去看,娘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我大姐……”简吉祥心里明白谭氏有那护短的毛病,却不能当着林初荷说出来,只吭吭哧哧地道,“我大姐刚被人休了,我娘,那不是怕她想不开吗?”
林初荷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勒个去的,这人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相啊!她挣扎着爬起来,带着哭腔道:“哥,你对我好,我都明白。当初我娘卖了我,我虽然不情愿,可来了你们简家,我就没打算离开。我总盼着有一天你病好了,咱的日子也能好起来。可是,娘成天不是打就是骂,我真受不住了。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就从这儿跑出去,再也不回来,哪怕是再被捉住了往死里打,我……我也认了!”
这一番软硬兼施,到这时候终于起到了效果——简吉祥慌了。他连忙摁住林初荷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口中一叠声道:“别瞎说,你这么小,跑出去叫拐子拐了可咋办?你……你让我想想,我找机会跟我娘说,让她别那么偏心眼儿。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说到做到,啊,你别再说这话了,听见没有?”
这只是偏心眼儿的事吗?林初荷暗自摇了摇头。不过她也清楚,这简吉祥是个孝义到骨子里的主儿,病了这么些年,他自觉给爹娘添了不少麻烦,就更加不愿多话。如今他肯跟谭氏“说说”,已经算是个不错的开始了。至于今后……任重而道远啊!
正文 第43章 敷衍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简吉祥便出去了,林初荷正要趴下歇一阵儿,忽听得门外“咯咯”两声笑,紧接着便见简元宝哧溜一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姐,你疼不?”小孩儿跑到她面前,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给你拿啥来了?”
方才多亏了他的一句话,才算给林初荷解了围。能不顾他亲大姐的面子,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正义,可见,这简元宝当真是个懂道理的好儿童,这会子,多半是拿了什么好吃的来哄她了。林初荷忍不住就笑了一下道:“我猜不出,是啥,你给我看看呗?”
简元宝得意洋洋地把右手朝前一伸,林初荷立即就是一声尖叫。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死小孩手里拿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耗子,四只脚爪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吱吱嘎嘎”不断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你干啥呀,我都这样了你还吓唬我,还嫌我不够惨啊!”林初荷赶紧就朝后躲。
“姐,这可是我专门逮的耗子,今晚上睡觉前,我悄悄把这耗子塞到我大姐被窝里去,你说好不?”简元宝脸上露出几乎可以称之为“奸诈”的笑容,挤出两个大酒窝,眯着眼睛道。
“你逮的?那你刚才是不是还摸我脸来着,你洗手了吗?”林初荷差点炸起来,“那可是你亲姐,你就这么捉弄她?”
“我姐自打回家,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呢……”简元宝眼睛一暗,便低了头道,“她不搭理我,还欺负你来着,我给你报仇。”
娘咧,这一堆姓简的老老少少,只有这简元宝最像个人,可是老天爷,他为什么偏偏只是个孩子啊!
林初荷心里不是不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宝,你对姐好,姐心里都明白,但是,那天姐做鱼汤的时候,跟你说什么来着?”
简元宝挠了挠脑门做冥思苦想状,过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说你很高端!”
“对,可不是?”林初荷就道,“塞耗子这种把戏,太低端了,不适合我,而且,把大姐吓出个好歹来,咱俩也脱不了干系,更得不着任何好处,你说是不?”
“嗯……”简元宝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可是她害得你白挨了一顿打,我光是看着,都觉得可疼可疼了。”
林初荷笑而不语,老实不客气地捏住简元宝的小脸蛋,狠狠揉了揉。
要对付谭氏,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想好对策,一步步地来。至于简如意么,自然是有仇不报非君子!那大姑子的性格缺陷如此严重,又有那样特别的“爱好”,要抓住她的痛脚,绝不是什么难事。林初荷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一天,她用不着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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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那一顿棒打下手虽重,所幸并未伤及筋骨,林初荷敷了春喜送来的棒疮药,不过三两日,便已行动自如。简阿贵对于她的受伤存了愧疚之心,眼见她一天天好起来,却依旧不愿叫她干活儿,只嘱她好好歇息,林初荷正好乐得轻松,便在床上舒舒坦坦地又养了几日。
她当然知道韦氏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做家事,简如意又是个懒货,若她再不帮忙,简家里里外外便都只得由谭氏一人打理。可那又如何?不管是谁,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不是吗?累?哼,累也得忍着!
转眼便是腊月初八,正是河源镇徐大老爷宝贝闺女的大喜之日,过了今天,谭氏和简阿贵便能上门去,将另外那二十五两银子也领回来,踏踏实实过个好年。而更重要的是,每年的这一天,小叶村每家每户都会做腊八饭,庆祝这一年的劳动成果,同时,也企盼着来年能五谷丰登。
谭氏早早便定下要在今日请孟大夫上门吃饭,因此,天没亮她就已经起床开始为中午那顿丰盛的大餐做准备。去河边找卖鱼张买了条鱼,又破天荒地切了半斤酱肉,回到家,便开始将泡发的干海带、糯米、豆腐干等物搅和在一起,搁进锅里蒸。简阿贵给她打下手,因为做不惯这些活儿,手脚难免笨了些,便被她劈头盖脸又是一通乱骂。
林初荷心安理得地睡到自然醒,起了床也不去帮谭氏的忙,洗漱干净便去陪韦氏做针线。直到晌午,听见孟大夫来了,她才慢吞吞走了出来。
这孟大夫来简家之前,不知已在哪里喝了酒,浑身都是浓重的酒气,走路直打晃。简阿贵连忙将他让到堂屋里在桌边坐了,又吩咐简兴旺泡了杯酽茶来,搓着手满面堆笑道:“孟老哥,我家这两年全赖着你照顾了,前儿要不是你,我那大儿媳妇肚子的娃,那十有八九就保不住了!我不会说话,啥都在心里了,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一顿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老弟,甭说那外道话!”喝了酒的人嗓门特别大,孟大夫挥舞着手臂含含糊糊地道,“咱都是一个村儿的,互相帮衬着,那不是应分的吗?再说,我又不是不收你诊金,你说是不?哈哈哈!”
谭氏将碗筷和酒菜一一端上桌,便领着简如意和简元宝进了厨房,只留简阿贵和简兴旺在外相陪。林初荷先给简老爷子和韦氏送了饭,就手把简吉祥吃的粥也给熬上了,这才走回厨房端起自己的饭碗,竖起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外头说话。
一开始,几人自然只是聊些客套寒暄的闲篇儿,不外乎孟大夫生意兴隆,往后还要他多关照云云,酒过三巡,谭氏在厨房里咳嗽了一声,简阿贵便将话题逐渐引到了简兴旺的病上头。
“孟老哥,按说,咱今儿过腊八,我不该跟你絮叨那些个糟心事儿,可咱都不是外人,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家吉祥一病就是这些年,好好的一个人,成天在床上躺着,把啥都给耽误了。你是知道的,我媳妇是个硬朗的性子,可再咋的,吉祥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疼啊,背着人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孟老哥,你今儿能不能给我个全乎儿话,吉祥他得的到底是啥病?”
听到这里,林初荷便忍不住偏头看了谭氏一眼,见她垂着脑袋默默地往嘴里刨饭粒,时不时喂简元宝一口,眉梢眼角似有几分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