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如今的势力已经是权倾朝野,他的女儿入主东宫,甚至今日后母仪天下,必会造成外戚专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曦宸求娶另外一家朝中重臣之女,这样前朝势力均衡,后宫雨露均沾,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光惠帝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喘咳打断,他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捂住自己的嘴,再打开时,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
云容没有想到光惠帝的身体,竟然已经衰弱到如此的地步。不禁重新思索他方才的一番话。
人道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话恐怕是光惠帝最为一个父亲为了白曦宸考虑,说出得肺腑之言,只可惜,他却没有听到,即便是听到,才可也必定是极为反感的。
这时又听光惠帝接着说道:“曦宸他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他爱你太深,此时今日,他断不会作出半件委屈你的事情,所以,朕想求你,好好规劝于他。”
说道最后,光惠帝的声音越弱,云容看得出,他的身体必定已经是撑不下去了,需要马上休息。
“陛下,云容虽然愚钝,但是这一年多来,有些道理还是能够看明白的,请陛下放心。”
光惠帝似是欣慰的点点头,云容看着他,鼓足勇气咬牙道:“只是云容也有一事求于陛下。”
光惠帝没有想到,云容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仔细的研究着云容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有求于朕?”
“是,云容是想向陛下求一件东西!”
光惠帝愣了片刻,眯起眼睛似乎很是不解。
云容知道,光惠帝的心思一下深不可测, 此时一定在想自己是不是在耍什么手段,于是又上前了几步,在他的近前低声道:“云容想要陛下随身所带的玄水琥!”
云容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光惠帝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浑沌的目光中,一下子有无数的流光闪过,他黯淡的薄唇紧紧的抿住,人常说,男子唇薄皆凉性,可这一刻,他的牙齿深深的咬住嘴唇,似乎极力再隐忍着什么。
“你要它做什么?”
云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刚想开口,却见光惠帝环视了一下四周,挥了挥衣袖,似乎是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空荡荡的大殿内,有风钻进窗子的缝隙,在殿内呜咽着。明明是风吹的声音,却好似卷着千军万马的铁骑声,无形之中响成一片。
光惠帝的面色也愈加凝重起来。他先是出神的看着对面圆柱之上盘旋着的鎏金的飞龙,又将目光移向了脚下数丈之外象征着皇权的玉阶。
渐渐的光惠帝似乎感到特别冷,双臂颤颤微微的抱在一起。
他的表情极为复杂,云容想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才会在稍纵即逝的喜悦后,再次转化为浓浓的悲哀。
他比先前,担忧之色,越发凝重了。
殿内一片沉寂 。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冰冷。
过了很久,光惠帝忽然眼中又露出了久违的寒光,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朕真想此刻杀死你!”
说着竟然真的要向云容逼近。
可是他现在双腿已经无法行走,所以那动作只能是下意识的。
可是他浑身散发的敌意,还是让云容微微一怔。
可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双手颤颤微微的从腰间解下一块卵石大小的血玉,递到了云容的手里。
他的目光愈加深邃,仿佛暗夜一样无边,连声音也如梵语一般:“机缘巧合之下,老天让你与朕的儿子们相识,相恋。
无论是天意如此,还是计谋使然,终究是避无可避。
也许这就是前世的宿缘。
朕无力挽回,也只能顺应天命。
朕想,他们两个人都如此看中你,想必你也是个善良的女子,你虽然生在山野,很多话你未必能听懂,但朕还是想最后和你说一句,但愿你能谨记于心中:
若是有将来,天倾地覆,生灵涂炭,还望你能以天下苍生为重,舍小情,取大义。
也不枉他们二人曾经几次为了你舍生赴死。
你能懂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身上最终的一点煞气,也消亡殆尽,一代帝王最终走到了尽头,极近油尽灯枯。
回东宫的路上,白曦宸让云容一起登上了自己的辇舆。太子的銮驾极为舒适,华丽气派,简直和一个房间没有差别。
宽敞的暖榻,厚厚的软垫,四周挂着流苏和彩带,看起来极为华美,精致。角落有两个香炉点着让人凝神静心的檀香,阵阵暖香袭人,化解了所有的寒意。
云容左看右看,最终却看到白曦宸满目宠溺的看着她。
可就在这时,撵舆一阵颠簸,她的头随着向前的贯力,无可避免的撞到了车门上。
抚抚撞痛的额头,忍不住擦了擦,可爱地嘟起红润的唇,愤愤的表情,少女的娇俏,一瞬间,迷惑了白曦宸的目光。
他忍不住长臂一伸,将她搂在了怀中。
他的怀抱真的好暖,云容没有挣扎,乖顺的躺在他的怀中,问:“曦宸,皇位对于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呢?”
白曦宸沉默了一会,认真的对她说:“究竟有多重要,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知道,自从我懂事开始,杀皇后母子,夺取皇位,就是我活着的唯一目标,若不是有这个目标支持着,可能我早就无数次死在宫外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上天带我不薄,最终让我遇到了你…………”
云容来不及说什么,双唇就已经被他吻住。
太子政务繁忙,如今多事之秋,时间对于他来说自是比什么都要宝贵。
白曦宸把云容送回了寝殿,没有多久,便有人来请,离开了。
云容沐浴之后,再次屏退了众人,众人皆以为她独自在内殿休息。却不知她换了衣裳,悄悄从内殿里的侧门,溜出了寝宫。
丝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悄悄的向梅园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的心几乎都紧张得无法负荷。
等终于来到了竹屋前的那一刻,云容几乎都要虚脱了。
她生怕自己来晚一步,白梓轩的身体就会因为虚弱而停止了心跳。所以,她不得不第一时间赶来。
她又怕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而让人知道了白梓轩的藏身之地。
每一步都好像是在和命运抗争一般,好在,她最终还是到了。
云容快步走进去,随手带好门,之前常喜说过,白梓轩被光惠帝囚禁时,就一直呆在这件竹屋内。
云容的眼底泛上酸楚,之前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她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可是现在她全都想了起来,矮矮的竹塌,小小的窑炉,简单朴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连同梅园之中那宽大的火炕,分明都是按照飞霞山中她的那间小小的土屋布置而成。
他说他要给他一个家,他是要她在这东宫之中找到家的感觉。
云容擦擦眼泪,扳转在暗处的那一方小小的石墩,探身下去走入了密道。
密道合拢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云容小心翼翼的捂住放在胸前的衣襟里的‘玄水琥’和“醒神草”,一步一步摸索着向下走去。
可是走了一会,她便渐渐的感到了不对劲,因为走了这么久,前面为什么却没有见到应有的亮光呢?
密道中漆黑一片,云容心中焦急,一不留神,整个人撞到了一处坚硬。
很凉,很痛。
用手去摸,云容的身心仿佛都浸到了冰水之中,这里….这里分明就是昨日白梓轩躺着的那张石床。
昨天他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安静得像一个熟睡中的孩子,她可以用手摸到他的脸,他的胸膛,他虽然无知无识,可是她却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这里竟然会空空如也,石床虽在,可阿琪却已经没有了!
云容急得泪流满面,贝齿已经咬破了嘴唇。
几个想法在她的闹钟交替闪现。
难道,老天已经夺取了他仅剩的那一点气息,让他再一次从她的身边消失?
还是………腾的一声,眼前电光火石般,闪现出昨晚与司徒宇碰面时的情景。
难道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云容几乎被这个想法折磨得要疯掉了。
老天不可以这样对她,不可以这样!
她摸了摸怀中被她今日顺利拿到的那两件至宝,不觉傻傻的笑了起来,她做错了事,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善待她呢,怎么会能够如此容易的拿到了天下间如此难寻的两样东西。
失去不叫痛。
失而复得后,却再次失去,那才叫痛,老天爷是要叫她也尝尝这种世间最最苦涩的惩罚吗?
云容不知道是怎样回到了寝殿之中,没有人发现她,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平津得诡异。
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瞬间,还是自己又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云容痛苦得抱住了自己的头。
她不知道下一步,老天又将给她安排了如何的命运,而她又将沦为何人的棋子。
她想要远离这所有的一切,可是却永远身陷在这巨大的旋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