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云容的面上露出一丝哀伤之色,萧逸之又道:“若说这天气,我西凉国地处西北,天气寒凉,这大雪天气,对于我们来说,也早已是习以为常。”
“西凉国,父皇?”云容喃喃的琢磨着这三个字。这萧逸之居然是西凉国的皇子。
萧逸之看着她慢慢舒缓的眉心,试探的问道:“云姑娘,这是要前往何处?”
云容眨了眨眼睛,犹豫了片刻道:“陵王殿下,感谢你方才救了我,可是有些话恕我不能直言相告,我想等过了今夜,找一处有人的村镇,就请殿下将我放下,云容自是感激不尽。”
萧逸之不禁微微叹息着,想着她还在发烧,便从手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又把自己用的一个小手炉放在了她的脚下。
“若是姑娘暂时无处可去,不如便随我去西凉游玩些时日,姑娘是逸之的救命恩人,逸之正好借此机会,尽些地主之谊,表略感激之情。等他日姑娘想回天朝之时,逸之再将姑娘送回,总好过姑娘一人流落民间,有着诸多风险。”
“去西凉?”云容连忙摇头,和一个陌生男子跑去西凉,这种荒唐事,她可做不出来。
“谢谢王爷的好意,我不想去,我只想留在家乡。”
“前面再行数日,便是飞霞山。那里山路陡峭,却是通往西凉的必经之路。姑娘考虑几日,不如到了飞霞山的山脚之下,姑娘再给我答复。姑娘若那时依旧不愿,也就不用随我上山,受那颠簸之苦了。
听到‘飞霞山’三个字,云容不禁暗自窃喜。
萧逸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信守了对云容的承诺,没有派人去给白曦宸送信。
可就在当夜,便遇到了白曦宸派出寻找云容的官兵。
几波搜查的官兵一见是西凉陵王千岁的车队,自是不敢怠慢,立刻放行。
云容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之事,转眼,这一日晚间,云容已经随萧逸之来到了飞霞山脚下的霞云镇中。
当晚,他们歇息在一处叫‘君悦来’的客栈之中,为了早些能远离京城,萧逸之有时会吩咐连夜赶路,晚时就宿在马车里,
他为云容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并派了自己贴身的婢女去服侍云容。
几日相处,云容发现萧逸之却是一个顶顶温和细心的男子,相处起来竟是十分容易。
只是他的身体似乎也并不好。
每天里,必定有一个时候,会剧烈的喘咳起来。每到那时,他身边的婢女欢颜便会拿出一枚丸药递给他,用水送下后,那喘咳便被镇了下去。
有一次问他,他笑着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旧疾。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萧逸之的母亲是天朝人,在生她之前便身中剧毒,而生完他之后,更是被他的父皇遗弃在了民间,独自把他带回了皇宫之中。
所以他多年来游历天朝,看似游山玩水,实际上也是在寻找他的生母。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母亲依然没有任何的音讯,他甚至怀疑她早就已经不再人间了。
那年无意间邂逅了同样流落民间的白曦宸,两个人同样身世坎坷惺惺相惜,所以才有了后来那日萧逸之助他夺宫一事。
而萧逸之排行十三,上面有十二位哥哥,西西凉国主一向视他若有若无,旁人也只拿他当作一个闲散的皇子,可这一次,他父皇却要他立即还朝,想必西凉国中一定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大事。
只是这些云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离飞霞山越近,云容便越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记忆如洪水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她只恨不得连夜跑回山中,可是理智却不允许她那样去做。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白梓轩还没有死的消息,甚至连一丝怀疑也不允许。
店小二把饭菜送到了云容的屋里,云容定睛一看,菜色颇为丰盛,并且备下的是两双碗筷。
不一会,云容又听见了轻轻的叩门声,她知道定是萧逸之来了。
云容的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脸上脂粉未施,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虽无姝丽之姿,却是晶莹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萧逸之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一起送到了云容的面前。
“殿下!”看着被他塞在手中的东西,云容心头瞬间涌上一丝暖意。
“这包袱里面是我叫人从镇上买的几件女装,另外还有一些银票,姑娘对逸之有救命之恩,至今我无以为报,只能准备些姑娘用得着的东西。”说着,他把手中的玉佩塞进云容的掌心之中,这玉佩云容认得,它碧体通透正是那日在官道之上,他让那老汉送给自己的那一枚。
“若是哪日姑娘到了西凉,只要拿着这枚玉佩去当地的官家,他们自然会带你去找到我。”
“王爷,谢谢你!”她一双眸子在烛火下犹如盈盈的秋水。
萧逸之微觉一笑,道:“我并非古道热肠的君子。”云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默默的低下了头。她转过脸去,听着窗外北风呼啸,把目光落在了前方高怂的山峦。
次日拜别了萧逸之,云容看着长长的车队驶向飞霞山后,她没有立即上山,也没有继续留在客栈,而是在镇上又随意停留了半日。
中午的时候,走进了一处酒家,选择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随便点了一碗面,低头边吃,边留意店内其他人在交谈着什么。
只听对面一桌的三个中年男子,相谈正欢,一个尖脸瘦弱的男子道:“你们有所不知,咱们这位新入东宫的太子爷,为了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竟然把东宫之中三十余人全都关进了暴狱,声称若是找不到那位侧妃娘娘全部都要杖毙。”
云容登时手中一顿,筷子落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却又听另一个紫袍黑面,年纪略长的又道:“这才哪到哪,听说那楚陌尘的叛军如今已经攻到宛平了,咱们这位新晋的太子爷,竟然不顾眼前军情紧急,亲自率人一路向北,挨家挨户的搜查,寻找那位侧妃娘娘。”
最终只听一直缄口的圆脸大汉冷笑一声:“自古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个什么狗屁女子,真是个祸害。而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也太………唉…..!”
他欲言又止,本来不敢接着评判太子,可是旁边那人不住的给他添酒,几杯下肚后,终于止不住了话匣子:“若说现在这位,可真是不如之前的那位太子爷,前些日子都说他文治武功也是如何如何厉害,可是这件事一出,我想难不成当前的这位太子爷是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他说话的时候舌头已经有些不利索,可胆子却越发大了起来:“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这位再这么闹下去,恐怕这天下真的是要大乱了。
云容再也吃不下一口,捏了粒散碎的银子,走到店外,向飞霞山走去。
飞霞山,连绵起伏,此时蜿蜒起伏的山路上满是厚厚的积雪。那皑皑的雪路之上,处处洁白无痕,云容不敢一下子顺着山路攀爬,怕自己的脚印留下什么显而易见的痕迹。所以在山坳间迂回的走着。
夕阳西下之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隐藏在山谷林中的村落,这里是一处地势稍微平缓的沟谷,难得有这么大的一片平整地带。整个村子住户并不是很多,只二十几户人家,东一处西一处的,稀稀落落地分布在山谷两边。春季之时,每家的房前屋后,都是小块平整的田地,精心种植着大豆、玉米、蔬菜等作物。
走了不多会,眼前出现了一座白墙青砖的院落,占据了谷中最好的地势,显得突出抢眼。那便是锦衣家的院落。而云容的家则是旁边的一处围着篱笆墙的小院子。
站在‘家’的门前,往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乎让她瘦小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
她发疯似的推开院门踉踉跄跄向屋内跑去。可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心底的血液却一下子凝结成冰。
铺满灰尘的灶台,结满蛛网的帐子,全部是之前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独独没有阿琪哥!
云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床帷,喃喃的哽咽道:“阿琪哥,阿琪哥,云儿来了,可是你在哪里呀?”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皑皑的雪地之上,升起一轮冷月。
四下里没有一处灯光,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云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寒,冷彻心扉,他曾经说过:有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可是她现在已经回到了家中,他此时又在哪里?
常喜临死前说的话,她不会听错,难道是他在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辗转难耐之中,云容走出了小屋,想,也许他们走得慢,并没有到这里。
山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她的斗篷在寒风中飞舞,凄寒的月色将她雪地上的身影,拉得硕长而又孤单。
面对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景象,云容不禁有些诧异,为何自己仅仅离别两年有余,为何这山坳间,竟然一户人家也没有了。
长衫白发,学识渊博,总喜欢在树荫下给孩子们讲课的老先生,平日里打来山中野味,便分给大家打牙祭的张大叔一家……那些自幼看着她长大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部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