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点头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卢山迟明白他的意思:“陛下生性多疑,对你诸多猜忌,南王与你,他是在行权衡之术罢了,论理南王的确远胜于他,你若想趁早……”
雁初原本在旁边摆弄那些菊花,闻言插嘴道:“老将军糊涂了,若是百年前向南王投诚还有可能,如今南王要的不是名义上的皇位,怎会重走陛下的老路,他对付的就只有定王和越军。”
萧齐道:“陛下命我秘密谴人出使冰国,我本欲借机试探冰帝。”
雁初笑道:“别说冰帝优柔寡断,就算他肯相助,此刻南王一倒,就是定王独大,陛下怎会答应?”
“南王也料定这点,故有恃无恐。”萧齐将她扶回桌旁坐下,“罢了,此事原在我意料中,眼下局势混乱,变化尚且难料。”
卢山迟亦点头道:“只要你和越军在一日,南王未必敢轻易动作。”
萧齐道:“我担心的是将来地国若与雷泽国联手,五灵界必有战火,焰国又岂能独善其身?”
“你能这么想,不枉老夫当初选择你。”卢山迟道,“此事老夫倒不怎么担忧,据说这千百年来,五灵界虽争战不休,但五国至今仍是并存于世,纵有强些的,也未能再续聆尊皇之功业,一统天下,或许天意如此。”
陡然听到这称号,雁初垂眸,慢慢地取过茶抿了口。
卢山迟叹道:“南王素有野心,且负雄才,他若为帝未尝不是好事,无奈越老哥与他政见不合,阿落也偏偏看上你……”说到这里,他又压抑不住火气,瞪着萧齐厉声道,“你没照顾好她,老夫至今还是不能原谅你!”
萧齐沉默。
雁初搁了茶杯劝道:“事情都过去了,老将军耿耿于怀也无益,王妃若得知老将军如此记挂她,定会高兴。”
卢山迟道:“老夫是为阿落不值,看见他就来气,阿落跟他一场,到头来竟没得好结果,连个小世子都没留下!”
雁初岔开话题:“老将军身边无人始终不便,何不……”
“罢了!”提交此事,卢山迟便不耐烦地摆手,“快入土的人了,说这些。”
萧齐含笑道:“我也劝过多次,他老人家总不肯听。”
“如此,你我也别勉强,想是老将军自有缘故,”雁初叹息,转脸看花,“早就听说老将军爱菊,今日的白菊开得格外好,我想折几枝回去插瓶,不知老将军肯不肯?”
萧齐道:“府里多的是菊花,你若喜欢,回去我就叫人送几盆来。”
雁初似笑似嗔:“谁稀罕你的。”
卢山迟目光微动,忽然起身往屋里走:“农事清闲多年,老夫也会做几个菜,今日算你这丫头有口福,亲自做两个让你尝尝。”
雁初忙道:“我去摘菜。”
萧齐制止她:“你身子才好些,还是我去。”
关心还是防备?雁初斜眸瞟他:“这种事怎好劳动定王。”
“这种事怎的,老夫都能做,他就不能?”卢山迟冷哼了声,脚步微顿了顿,“让他跟老夫进去帮忙,丫头在这里看花,闲的话不妨松松土。”
雁初没在坚持,笑推萧齐:“定王摘的菜,滋味想必不同。”
萧齐忍不住瞪她一眼,嘴角却已弯了。
待他二人进去,雁初独自坐着看了会儿花,颇觉无聊,于是让军士取来小锄翻土。
白菊下,小锄触及硬物。
屋里传来老将军的声音,雁初答应着,趁军士分神,迅速将那只带泥的青玉扳指收入怀里,然后丢开小锄站起身,就着衣袖擦手上的泥,转身便见萧齐走出来。
“还是这样。”萧齐见状不由柔声责备,上来扶着她,一边示意军士打水与她洗手,同时迅速瞟了眼翻过的土。
军士会意,端来盆热水。雁初似是疲乏,也没留意太多,洗净双手就扶着萧齐进屋去了。
第二十章 脱身
吃过午饭,二人再坐着与卢山迟说了回话,看天色已晚,连忙作别,可能是山上风冷的缘故,回去的路上,雁初的病就犯了,见她容颜惨白浑身冷如冰,萧齐心急如焚,唯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吩咐快些赶路,同时派人先快马赶回去请太医。
终于,马车驰进城,府里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乱。
雁初道:“你不用着急,我没事。”
萧齐冷冷道:“任性,也不必作践自己,还是知道伤了你便是伤了我?”
“用这种方式伤你,未免太不自量力。”雁初有些好笑,“只怕我就是死了,也未必能伤到你……”
萧齐骤然停住脚步:“夕落!”
“秦川将军的死,你果真没怀疑我?”
“我正是相信了你,不再防备,才会让他护送使队。”萧齐低声道,“之前平阳郡主落水也是你设计的,我以为你只是想闹一闹,令我狼狈,没想到你的目的是……我查过,那些刺客并非牧风国人,是不是你,你可会对我说实话?”
雁初道:“都已经怀疑我了,我说什么有用?”
萧齐盯着她的眼睛:“只要你亲口说不是,我信。”
雁初闭上眼睛:“随你怎么想。”
萧齐在原地站了半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抱着她往枫园走。
至夜间,雁初身上总算有了丝暖意,萧齐送走医者,亲眼看着她服过药吃过燕窝羹,见她神情冷淡,萧齐几番欲言又止,唯有命丫鬟们仔细服侍,自己则出了枫园往书房去歇息。
他离开不久,就有仆妇送来三盆菊花,红白黄颜色缤纷,开得新鲜。
雁初看看中间那盆怒放的白菊,微笑着点头示意留下,让丫鬟们搬到外面放着,然后吩咐红叶:“忙了这半日,叫她们都去歇着吧。”
红叶答应,小心翼翼地放下帐幔,然后自己也取了灯,打起帘子去了外间,
黑暗中,雁初掀开被子,盘膝运功。
越将军在世时曾语爱女:“你卢山叔不娶亲是有缘故的,他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叫白菊,死于战乱,所以他才从军,这事除了我在无人知晓。”
卢山迟是一代名将,而非莽夫,见到容貌酷似越夕落的女子,亲人之间的那种熟悉感岂是外人能了解的?他也在奇怪吧,虽然最开始未必会多想,但今日刻意提到白菊,他毕竟还是察觉到了。
她的确是“择日”去看他的,第一次选在初九,第二次去是十二,九月十二,正是那位白菊姑娘的死忌,而今日,是她的生忌。
可巧隔日又是死去的越夕落的忌日,毕竟“定王妃”名义上仍是个死人,照焰国的规矩,王府如今有了夫人,便应设祭,族中人有心巴结的都早早地去了宗祠,事情无形中竟闹大了,萧齐不便与雁初提起,唯有将错就错找到琉羽商量,谁知琉羽大清早就称病不起,萧齐气得再次拂袖离去,雁初伤势沉重,理所当然留着府中卧床休息。
墙内火光骤起,两名侍卫倒地,喉间血涌。
“为他卖命,为他而死。”雁初收刀,俯身合上侍卫的双目,淡淡道,“欠你们的,只待他日做了泉下鬼,千刀万剐还你们吧。”
谁都无辜,谁都可恶,总是报不尽的仇。
墙头有人道:“一个重伤不起的女人竟然逃出府,大哥会为自己的疏忽后悔。”
“不是疏忽,是他没想到有人会火疗之术,所以他恐怕很难相信我是自己逃出去的,”雁初道,“他可以百年不去看越夕落的灵位,这次却回避不了,多少眼睛盯着呢,谁知秦川琉羽气昏了头,连装贤良都不肯了,无人陪他演这场深情戏。”
说到这里,她笑了声:“总之,看一群人为自己的忌日忙碌,那种感觉真是说不清。”
萧炎趴在墙头上,拿手指轻撑着脸:“府中暗卫无数,你怎么出去?”
“现在的我要出去,谁能阻拦,”雁初自嘲道,“这就是隐藏实力的好处,哥哥在世时曾跟我说,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人,所以当年我一直不敢再萧齐面前过分显露武功,可惜秦川琉羽比我更柔弱更讨他喜欢,如今百年过去,一个人的武功又可以进步很多。”
“你经常去见西聆风歧,趁那个机会脱身岂不更省事?”
“我不想再连累永恒之间。”
“你太客气,师父,”萧炎瞅她,“他对你很大方,你欠他多少,他都不会让你还的。”
雁初道:“我可没你脸厚。”
萧炎道:“因为他不是好人?”
雁初道:“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萧炎摇头,“但他竟能了解我,还能利用弱点要挟我,只有恶人才能真正制住恶人,师父不明白这个道理?”
听着这番荒谬的理论,雁初失笑:“我倒忘记了,你嘴里几时能讲出正常点的道理来。”
“多少道理都不如行动来得有用。”萧炎翻身下墙,取过她腰间的匕首就走。
雁初抿嘴跟上他。
凭自己现在的能力,要闯出府不算太难,但经过疗伤,折元过多,气力还是能省就省,因为需要用的时候太多。
冷寒的匕首,在那修长的手里变得如同玩具,看不清如何出手,如同切豆腐般简单,他优雅的迈步往前走,所过之处,十数具尸体无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