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可我……”
“信就好。”程承池自信满满,续道:“进来吧,我带你下去。”
“信归信,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姚遥还待要解释,而自登上崖顶那天光便已渐渐转弱,此际,连那最后一缕夕阳也彻底隐了下去,天骤时暗了下来。
程承池瞟了一眼天色,不耐地道:“回路也不安稳,所以要待明日。你若不想在崖顶挨风受冻过夜,现下便随我下去。”程承池一指指向对面崖底。
姚遥倒抽一口气,略一犹疑,却答道:“跟着你,虽性命无忧,可景况,却是没有不糟的,只有更糟的。反正,你这回不把放清楚了,我才不要下去。”
程承池被姚遥那无赖的态度气乐了,这小女人,还真是常有理的,他摇摇头,回道:“下不下由你,你想好了。这来,是你要求的,回去,自也是听你的,但我得把话说清楚了,我从未瞒过你什么,我只知这一路有七七四十九变数,也知如何应对,但我不可能挨个给你讲述一遍,我只能碰一样破一样,且到了这里,原也是终点了,棺木挂链一下,后续的,我并不知。我虽起意下去过,但那时,一则事情仓促,二则我有其他事未了,未曾如愿。此一回,你若要下,我自当陪你,你若要回,也自是应你。以后,我会寻机再来,但,你,却只有此一次机会,没有二次。你自己权衡吧。”言罢,程承池闭嘴转身望天,独留姚遥自已思量。
姚遥知晓这位这番话说的实在,走这一遭,都要了自己的小命,还走第二遭?算了吧,此时说的是他还来不带自己,便是他再来要求自己跟着,姚遥也定是不来的了。这会儿,姚遥也想清楚了,这人瞧不瞧的,也定是死得透透的了,若是一般坟冢,瞧上一眼,记着个方位,年年来烧些纸钱寄托个念想。可这程家事太多,秘密也太多,连埋个人都要费这许多事情,其他的,就更不能议了。可,都走到这一步,最后一抖若缩回去,日后可真是再没机会了,真是太不甘心了。姚遥咬唇烦闷,一时真是难以抉择。
“好了,天色真不早了。”此时,光线彻底暗了下来,对面半米,姚遥已是瞧不清程承池的五官了。
“下去是墓葬,这,天都已经黑透了,不若在崖顶呆到明日再下去吧。”与那下头阴森的死人居住地来说,姚遥宁愿在这山顶挨到明天再说。
“既决定了,便下去吧,你放心,我带着你,有何怕的?”这话说得狂妄至极,可问题是,恐怖这东西是一种感受,就如同撒尿拉屎一般,个人有个人解决的系统,真不是旁人能替代的。
姚遥为难至极,吱唔半晌儿,仍是不肯答应立时下崖。
程承池耐性用尽,大声道:“崖顶呆不得,太冷,又生不得火。要嘛,下去,要嘛,回转寻地歇夜。”
“怎么生不得火?你说过,回路不安稳,要下去,需在崖顶待至明日,怎这么一会儿就变挂了?你有无诚信呐?”
“我跟你费这话。”程承池如此嘟囔一句,抬手拎着姚遥的后颈便将她塞进了箱子里。
姚遥半挣扎半随他,其实,姚遥也知晓这崖顶呆起来费劲,便说生火,哪里有柴?姚遥还真不信,程承池连柴都藏了些,不过,若是真藏了呢?算了,说这些也无用了。
此刻,姚遥被塞进箱子里,合了盖子,里头漆黑一片儿,姚遥触手去摸,满手寒凉,此箱子竟是玄铁所铸,好在前胸后背似是垫了棉垫,不觉极硌。
透气做得不赖,虽说姚遥在里蜷得有点紧,却未感憋闷。此时,箱子晃动,姚遥知晓程承池这是提着自己行走,随后,头顶传来铁锁“叮当”之声。她心微微提起来一些,想起那高度,那坡度,立时又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好在,没在现场,闭了眼只当做场噩梦吧。
话虽如是说,但那箱子动起来时,那速度……,姚遥嗓子都喊哑了,才头晕眼花两腿酸软地被程承池从箱子里捞了出来。真的,站都站不稳了,连头都不敢回,好在,这天真的黑透了,既瞧不清来路也看不见去路,整个一睁眼瞎。
程承池练武之人,眼神在夜里较好,他搂着姚遥前行了十几步,才自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光亮仅半米之远,应是那对面崖的山腹,这里虽说阴冷暗黑,但确实是比在崖顶上暖和许多。
姚遥抖手死攥着程承池,一直觉得自己后颈发凉,有阵阵阴风拂过,好在,这里很静很静,只闻腹中深处有滴水之声传来,并无其他怪异声响,姚遥心略安了安,但靠得程承池却是更近了,恨不能直贴上其背部。
程承池单手牵着她慢慢向前走,手中火折偶尔照向两壁,只有黑突突岩石,并无其他。他心下疑惑,棺木是直至此处的,再无其他机关,但这里明显不是墓室,更无历代家主棺椁,难不成,这等地方,还有守墓之人?
程承池心下的疑惑未与姚遥提,他怕吓着这小女人,可问题是,你不提,你是有心理准备了,可姚遥那笨妞哪晓得这里的机窍,还傻乎乎地提心吊胆地等着程承池引她进墓室咧。
所以,当两人走至路尽头,那壁面略一动,从里头走出那个提灯的守墓人时,着实将姚遥吓个了半死,便连牵着她的程承池都知晓姚遥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虽说姚遥当时生生将那叫喊吞到了肚里,但一时恐惧之后的爆发力却是惊人的,程承池只觉自己牵着她的手似是突地要被绞断般紧握住,随后,那小女人整个便跳上了他的背部,扭得他胳膊生痛。
“是程家第七十三代家主?”那声音飘飘忽忽,极为渗人地钻进姚遥耳内。引得姚遥不由地身上起了一身粟皮,此时的姚遥已松了程承池的手,两只胳膊紧搂着他的脖子,头埋在其颈项间,只露了半张眼打量那老者。这老头真的是活人吗?不是被施了巫术的干尸?粽子?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真的,说活人真白瞎了他这扮相。反正,姚遥是偷瞧了一眼,再不敢瞧上第二眼,这老者,是个极品呐。
“你是何人?先报上名来。”程承池傲然问道。
“桀桀……”那老者轻笑两声。姚遥将头埋得更深了,瞧瞧,这玩意个,连笑声都是这般与众不同,听得姚遥那心呐,先是被揪成一个面团,之后又被撑拧成一团麻花状,真的,挺难受的。
“我是程家守灵人,家主不知?”那飘忽之声再起,其间还夹杂着刮擦玻璃的刺眼中,听得姚遥耳朵又是一阵刺激。
“不知,此等死人所居之地,何需守灵的?你何时来此的?”程承池倒也实在,直话直答,直话直问。
“呼。”那老者阴森地吹出口气,幽叹道:“记不得了,年年岁岁亦如是,岁岁年年棺不同。”姚遥瞠目结舌,这样,也行啊?这首唐代刘希夷的《代白头翁》竟能被安在此处?这诡异两字都不够形容的,不过,姚遥除了不语,便力图能成为程承池的影子。可惜,事与愿违,姚遥只觉身上如有形寒冰自颈间而过,如透脊髓而出,着实激得姚遥打了个冷颤。
那老者扫过姚遥,阴声问道:“七十二代家主的夫人?如今是七十三代家主的红颜?”
“你知晓得不少哇?”程承池讥道。
“呼。”那老者又幽幽地叹出口气,回道:“活得太久了,便隐隐有些预知后事的能力了。”言罢,那老者也不再扯皮了,只道了一声:“随我来吧。”便转身向门里飘去,真的是飘呀,姚遥不敢端详那老者的长相,视线一直向下,此时那老者一动,姚遥根本就未瞧见那老头的双脚挪动,身子便直直地向前行去。
姚遥身上抖得更甚,她趴在程承池的耳侧,极低地呢喃道:“是人,是鬼啊?”
“莫怕,有我在,他不会伤我们。”程承池也不把姚遥放下,就这么一直负着她跟在那老头的身后,轻声安慰她道。
姚遥无语,一时也揣测不出程承池哪来的自信,就晓得那位不会伤他们?可能是知晓这里是他祖宗十八代所居之地,对着后人只会保佑不会伤害,可问题是,这位要是不招人待见呢?要是人祖宗十八代被他扰了,要惩治惩治他呢?姚遥深深地觉得自己有些案板上的白蒜感觉,怎么瞅怎么都逃不掉挨刀切被配菜的命运。既如此,咱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人嘛,就是这个心理,破罐子破摔,廉耻没了,也就更无所顾忌了,而此时的姚遥,到这一步也只能破斧沉舟了,那恐惧反倒也确实淡了不少。
那老头引着两人七扭八拐,一路纵深下去,一路也提醒了程承池,步子跟紧些,否则触些机关闹出些动静扰了先人的安眠便不好了。姚遥这下整个将脸伏在程承池肩头,再也不肯抬头了,她闻着程承池身上的汗酸味,心道,好在这还是个活人,不管了,由着他吧。
闭目掩耳盗铃的姚遥并未看到之后的路程中,灯光闪现间,两侧各有屋阁,木质珍惜,雕工美伦美奂,只可惜,这里头不住人,只歇着一座棺椁,程承池一路行去,一路眯眼数着,不多不少,恰好七十二间屋阁。
但那老者并未停住,他堪堪又多行了一间,枯干细指一伸,阴声道:“你的,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