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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 (惜夕西兮)


  虞从舟神色怔忪,半晌无语。再开口,却飘忽地说,“即使功亏一篑,我也不该让她命悬一线… “
  虞从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忽然俯低身,靠近杜宾说,“况且她若是真的被李兑所俘,我们的行踪一样会泄露。”
  “不会的。” 杜宾平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她不会说的。”
  听闻此言,虞从舟忽然心口酸痛。是,她不会说的……连杜宾已都看穿。姜窈总是看上去顽皮不羁,但内心隐忍而又坚强。
  平日自己总骂她多言多语,其实她说得出口的话少得可怜。从今晨他不许她穿绿色轻裘、到方才在西山遇见,她总共只对他说过两句话,而那两句,都是她从前最不愿说、他却偏偏逼她说的那两个字,
  “哥哥”。
  杜宾见他沉默了,趁热打铁道,“肃清政敌,方是眼前要务。孰重孰轻,公子千万深思!”
  虞从舟深思了片刻,终以手慢慢握上杜宾的右拳拳背。杜宾心头稍安,公子终于还是稳下心绪了。
  他抬起左手,欲扶从舟下马。虞从舟却霎时指间加力,将他紧握缰绳的拳头一把抠开,再将他猛力一甩、摔到地上,狠狠对自己说了一句,
  “孰重孰轻,由命由心!”
  从舟调转马头,命众人去取了范雎之前送上的秦军兵服换上。他正穿着,突然听见一人喊道,“虞公子穿士兵服,这将军服我来穿。”
  从舟抬头看去,说话那人是小盾牌。原来他方才立于一边,听到从舟与杜宾的对话,大略已猜出眼前形势。
  从舟与他一眼对视,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众人中只有他会说秦国方言,既然眼下要扮作秦兵,自然是让他作为首之人、交谈应对会逼真得多。
  他立即脱下穿了一半的秦兵服,递给小盾牌。他本以为楚姜窈失踪、小盾牌必定焦虑不堪,但不料他神色镇定、行事考虑有条不紊,全不似一个普通家丁。
  山野漫漫,究竟该向何处去寻?小盾牌回望一眼虞从舟,其实从舟心中亦不确定。但方才铭儿告诉他,李兑驻扎在褒山北麓的宝逾,而等到破晓,即会与秦人会于宝津,若姜窈真的被李兑手下所抓,现在最可能在宝逾、宝津一带。
  众人一路向宝逾那边寻去,但夜黑雪深,视野本就不佳,而且如此靠近李兑兵营,更不敢大声呼唤姜窈的名字。苍茫一片天地中,虞从舟前所未有地、恼恨起自己力不从心。
  眼前山谷豁然开朗,遥望谷中,星罗着大小营帐,灯火明暗交错。显然已经很靠近李兑兵营的巡守之地。众人屏声静气,不敢稍有差池。
  不料正有一个李兑营中的武官骑马向他们这边行来,众人急欲躲开,小盾牌却迎面驰去,他现下是将军装扮,其余人等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来者何人!” 那个武官看见他们反而吃了一惊,强装镇定地喊道。
  “我等乃大秦王将军麾下!” 小盾牌丝毫不怯、反而一脸傲慢之态,带着秦国口音说道,“王将军的宠妾今日黄昏在附近山林走失,我等奉命沿各山找寻。尔等赵人可有见到?!”
  那名武官刚刚受命要去通知秦军、为安全起见、将议和之会改于二十里以北的安昕。此时仔细一看来人的兵服,的确是秦军的,为首之人说话的语音语调也完全是秦国口音,他立刻满脸谦恭,向小盾牌作了一揖道,“大人所寻的,可是一个哑女?今夜早些时候,军中的确有人在褒北山抓了一个哑女。”
  哑女?小盾牌心中都有些不确定。虞从舟更是觉得奇怪,楚姜窈是从褒西山山顶离开、向南返回褒山南麓虞军营中,怎么会出现在北面几里外的褒北山?
  但此时任何线索都是好的,小盾牌急问,“她人呢?!”
  那武官忽然一脸尴尬,想了半天才胆怯地说道,“相爷担心这陌生女子走漏风声,所以… 所以… 把她绑到后山树林里去了。”
  小盾牌一怒,几欲抽剑杀他,虞从舟连忙从背后拉住他衣背。他旋即会意,若杀了此人,赵营中人发现他久久不归,反而会生疑。小盾牌按下怒气,冷哼一声,领众人即刻向后山寻去。
  知道了大致范围,小盾牌和虞从舟的心中都生出些希望,至少李兑并没有杀她。但是,为何刚才那武官一副尴尬胆怯的样子?
  这后山上遍是白桦,与满山雪景融成苍白一体,仿佛是天上黑色夜幕在人间的一片反景。
  众人在林间奔找。因为山头并不大,虞从舟心中希望渐浓,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
  奔跑中,他忽然看见西面似有一道星光划过。
  是一颗流星坠跌,仿佛是月亮的眼泪,带走最后的决绝。
  他刹那间几步踉跄着后退。直觉,她就在身后几尺之内,他却忽然不敢转身面对。
  当他终于回过头、看清她的摸样,麻木的血液、一瞬之间冰冷地噎住他的胸口。原来李兑是将她生生冻死…… 她身上只穿着早上那件灰白色的棉布薄裙,左侧裙摆全都被血染得发红发黑。她双手被绳索捆住,吊在桦树枝上。寒山中的冷霜,在她的睫毛上、长发上,凝结成冰。她的脸、她的唇,苍白如冥。
  希望是一条船,却在绝望处靠了岸。
  


☆、无人姓李

  从舟怔在雪地中。桦树林中的姜窈,一如早上那般、被除去外衣、单薄地立在他的面前,低眉垂目、仿佛不敢看他一眼。
  自己和李兑,究竟谁更残忍?一场予取予求的沉淀、落在心间萧瑟难咽。
  他抬起手,却止不住抖。欲搭上她颈间的动脉,但终于还是抽回。自己这是干什么?她不会死,不需要查,她一定还活着……
  他迅速拔出身边佩刀,砍断吊索。她的身体依然僵立了一瞬,才向背后树干倒去。他一步上前,转身半蹲、将她整个搂进怀里。她全身的冰冷触肤惊心。
  旁边人影一闪,是小盾牌。他僵住脚步,紧紧地盯着虞从舟怀里的小令箭,眼光再扫过她脚下那一片血红的雪地,七尺男儿不禁眼眶全湿。但他一言不发,嘴唇紧扣成一线。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到小令箭身上。只是这一触之间,她冰透的肌肤刺痛他的指尖,小盾牌心中仅剩的一丝希望也忽而泯灭,眼泪终是滚落。他将手指贴近她鼻下人中,却听虞从舟喊道,“不要!”
  虞从舟一侧身将她搂得更紧,然后猛然站起、向后退了一步,痴痴道,“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有呼息!不要查!”
  小盾牌见他一双俊眸、竟有几分恳求之色,不由暗哑着苦笑一声,“她若死在此地,你就会像记住大小姐一样记住她了?”
  虞从舟或许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低头看她,旋即抱着她转身离开
  ……
  众人快马回营,虞从舟的营帐最暖,早有侍卫两步上前,为他揭开帐帘。他却忽然顿住脚步说,“不行,我帐里炉火太盛,极冷极暖太过冲撞,她皮肤、关节都会坏死。”
  他眼睛一瞥,看见楚姜窈的那间小帐,想起她帐中没有生暖炉,便命人取了他的厚貂裘,一转身抱她走进她的小帐中。
  他用貂裘将她全身裹好,起身在帐篷的角落里生起一个小炉。此时突然想起她身上早已如冰、没有一点暖度。他气恼自己失察。貂裘本无热气,自是有温则暖,笼冰则寒。此间唯一能给她温暖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急忙卸下兵甲脱去袄衣,在床沿坐下,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再用貂裘将她和自己一起围起。
  一阵彻寒渗来,怵冻他的肩胛,又顺着他的血脉漫爬,直到在他心头结出血色寒花。
  第一次这般抱着她,是什么时候?是在邯郸城外的夜幕里?是在漳江岸边的草堆上?是在坠崖那一瞬间的猎猎风中?
  似乎都不是… 似乎最初的最初,亦是在冰上,他和她,相依相拥、天真烂漫地笑着。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记忆的碎片凌乱而锐利,刺痛他胸口、偏偏无法整合。
  他盯着她熟悉的容颜,难道她和她之间,曾有另一段前生前世的牵连?
  她睫毛上的冰渐渐融化了,顺着她的眼角淌落,像是皎洁的泪珠。
  他用手不断在她身上搓揉,欲唤回她的知觉,忽然触到她的腕间,心中一惊,方才急着带她回营,竟忘了散去捆绑她双手的绳索。
  绳子缠得很紧,他必须凑近细看。她手腕、手背上被割出道道血痕。他小心翼翼地抽去最后一根绳索时,还是粘连着带下她破碎的肌肤。
  绳索已除,她的双手仍是牢牢相扣,因她右手的手指深深掐进左手手背中、陷入早晨被热茶烫得红肿的淤痕。一冻一烫,都是因他而伤。
  他脑海中不断想象到她今夜在寒山上战栗颤抖、咳喘挣扎、却只剩绝望的痛苦,心中酸到发怵。
  他慎之又慎地将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拔出,那手背上便血肉模糊,余光中,他忽然感觉她眉眼轻蹙,他抬眼细看她的脸,她真的又皱了一皱眉。他悲喜交加,原来她真的没有走,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他一把将她抱得更紧,用力地摇晃她,他张口贴在她的耳边,不断喊着她的名字,姜窈,醒一醒,姜窈!求你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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