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的兵服,虞卿怎会缺?又哪里需要在下筹办?”范雎依旧神色清润,不疾不徐道,“奉阳君向来媚秦,所以平日里与虞卿势同水火。这次奉阳君表面上率兵攻秦,暗地里又不知会与秦国有些什么阴构私和。虞卿若要将奉阳君斩草除根,可教将士们换上秦军装束,或许更容易接近奉阳君。”
虞从舟脸上仍薄有怒气,但他并未再言。这范雎不知是听闻消息、还是料事如神,竟将奉阳君李兑的勾当猜得这样准。
从他的暗人传回的消息来看,秦人将秘密用五座城池来收买李兑,使其率领五国联军假攻佯战、不成威胁。因而从舟与赵王计议,此番必要抓住李兑通秦卖国的证据,教其身败名裂,再难染指赵廷。
见虞卿虽然不语、却也并不拒绝,范雎浅浅一笑,翩翩然告辞退下。
待他走远了,虞从舟负着手,走出半醒楼。这范雎的确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他究竟如何看穿他也会去秦国战场对付李兑的呢?又为何,不但不怕他杀了他灭口,反而大摇大摆拿来秦兵衣装?究竟是何用意?
走下几格楼梯,忽然看见楚姜窈扒在府院后门边的矮墙上,痴痴地凝望着府院外的甬道。他居高临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是范雎离去的背影。
“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他没好气地吼道。
楚姜窈本已满心惊诧、绝未料到竟会在虞府看见淮哥哥,此时闻此一喝、回头见是虞从舟,更是手一软、没扒稳,呼噜一下就从墙上掉了下来。
她揉着痛,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见那位大人,丰姿翩翩,飘逸清颜,简直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所以… 就多看了几眼,”说到那儿,她不遮不掩地呵呵痴笑起来,
“没想到那位大人走起路来更是两袖生风,霸气侧漏,好看得紧!”
竟然有女子在他“邯郸虞君”的府上、因看见别的男子而发了花痴?甚至为了一个背影、疯癫地爬上了墙?他想这楚姜‘妖’一定是在故意气他。他忍着气,鄙夷道,
“霸气?霸气只能唬得住傻女人!我怎瞧那人一身邪气!”
“邪气?”楚姜窈回味般地想了想,又说,
“若有这么赞的邪气,谁还要做正人君子啊!” 说完,她窃笑着、一溜烟地跑远了。
☆、如影随行
念及李兑率军之事,虞从舟另有隐忧,不觉心中郁滞、入宫见赵王。其实此次既然已经打探到李兑与秦人的阴构,若此时撤除他的合纵长之职,另换他人为帅,五国联军仍有可能与秦国放手一战。
赵王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摇头道,“内患不除,我无心攘外。这次我偏要放纵李兑与秦人私晤,你务必替我拿到李兑通敌的明证 —— 我定要用秦人的那五枚城印定他通敌大罪、罢黜他的权势,更要叫他灰飞烟灭,再也不能死灰复燃!”
“但到时,联军若知合纵主帅竟受秦人私贿,五国合纵之兵必定士气低迷、不战而散、无功而返。将来,想要再联合诸国、打压强秦,必定更是难上加难!”从舟想到将来秦人东进之军或许势无可挡,眼中难掩怆然。
“我明白。但外火虽盛,内火犹急,”赵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也只能算是、我赵国攘清内贼的代价”
……
离宫的路上,虞从舟不想坐轿。心中憋闷,轿里的空气只怕更憋闷。他向侍卫借了匹马,一路散溜回府。
路过一个热闹的酒肆,他下了马,进去沽了一瓶酒,想独自喝几杯。眼波一扫中,却在街头人群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窈穿着淡茶色的布裙,全身上下朴素的仿佛清水一般,只有衣袖和腰间绣着几只姿态各异的白色雀鸟,与她的灵动相得益彰。
他见她和小盾牌在街市中边看、边玩、边行,渐要走远,忙叫店家不必给他杯盏,把酒灌进一个葫芦里给他便可。
出得酒肆,他一手牵了马,一手握着个葫芦,与她隔着一街的人群,慢慢地走着。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想跟她说,可能只是、酒肆里的空气也太憋滞了。
行出一盏茶的时间,小盾牌俯下头,轻声对楚姜窈说,“小令箭,他竟然跟着我们。”
“嗯… 受不了,这家伙个子高得像根葱,居然以为能装蒜… ”楚姜窈努了努嘴,“不过好像只是偶然撞见。你先送信去马站,我在街市转两圈。若他跟着你,你就绕一圈回虞府吧。”
“好。”小盾牌刚要转身向南面走去,又回头看着她说,“你,可以吗?”
姜窈扮出一脸无辜又无奈的样子,“有何不可?放心,我脚上的冻伤都已经好了,别的还能没好吗?”
小盾牌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虞从舟见那小盾牌跑开去买了两串肉串一串甜茶果,以为他是买给姜窈吃,不想他买完自己呼噜噜全吃了,吃完又跑去南面的各个店铺转悠,越行越远。
而姜窈仍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回虞府的路上。虞从舟便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
离她很近的时候,他忽然顿了顿脚步,略一想,反而决定翻身上马。以走马观花之速、缓缓而行,掠过她身侧的时候,他故意更减了减马速。
他耀眼的光彩,女子一向明眸善睐,又有谁会是意外?
果然不出意料,她一脸惊喜地喊了声,“哥哥,怎么是你?”她仰头看着他,目光中闪耀着欢悦。
他睨了她一眼,脸色冷峻地说,“你在这做什么?”
“随便玩玩呗!”她挠了挠头,想不出什么具体原因。忽然举高右手,想给他看清楚,“对了,刚才买了一只彩蛋呢,你要吗?”
他见那只小蛋上,描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囧脸,很像她平时憋着闷气的小样儿,倒是很有喜感。但他还是忍住笑说,“小孩子的玩意儿!”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卖耳环的小铺,说,“女孩子家不是该买些这种么?你… 有没有哪对耳环… 看的中意的?”一边说、一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不要不要,我不要戴耳环… ”她急忙摆手。
“为何?”
“戴耳环就要打耳洞,我… 我害怕,我怕痛!”
瞧她那顶真的样子虞从舟很想笑,但一转念又想到,自己怎么连她没有耳洞、从来没戴过耳环都没有注意到?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原来,她是个顶怕痛的女孩儿。前几日在虞府门口、他把她那么重地从马上扔下去,一定摔痛她了。
楚姜窈眨了眨眼,绕开那个耳环铺,缩着手一边走,一边大啃了一口左手上的馒头。
他想起那小盾牌自顾自买了肉串和茶果吃,也没给姜窈买点,忽然说,“那你… 想吃肉串么?”
“不想。” 她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为何?难道你真的只吃馒头?”
“还吃粟米饼、酥糖、和米粥!”
“当真不吃别的?这么奇怪,到底是为什么?”
“也没什么为什么… ”姜窈疑惑地想了想,“就是… 小时候没吃过的东西,长大了就吃不惯。”
他心里有些涩,原来自己好生不了解她。他的确看过许多宫廷倾轧的争斗,但对乱世中平民的疾苦却了解的太浅,似乎自己一辈子都被称作“公子”,就误以为“乞丐”也只是另一种称谓而已。
姜窈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比方,说,“就像你从没吃过兔子肉,那天樊大头他们烤的再香,逼你吃你都不敢吃嘛!” 她想起从舟那天左躲右藏的样子,乐呵呵地笑了。
他却没有乐,反而忽然问道,“你做过很多年乞丐么?”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起这个,只是这一问,让她想起那晚、他在马背上对她吼过:“不管你做乞丐时是如何放纵,如今都该自尊自重!”,一种沮丧和卑微,牵扯着她的情绪坠跌。她从前从没有为自己做过乞丐而感到自卑,但这些天却连回忆都不敢面对。
她咽了口馒头,眼神闪躲地回答说,“十一年… 或者十年… 我搞不清,我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小乞丐。”
他觉得很迷惑,难道她和父母亲人走失的时候,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所以你对小时候,和你爹娘、和你姐姐之间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姜窈忽然明白,料想他是想问问姐姐小时候的事情。可惜她又要让他失望了。
她摇了摇头说,“一点也没有。”
他果然沉默了,没有什么话再跟她说。
好一会儿,她又听见他说,“等我这趟事办完,回来带你去尝点好东西,总有一样你会喜欢。”
对于吃什么好东西,她倒不感兴趣,但他终于说到“这趟事儿”了,她赶紧奔奔跳跳跑了几小步,赶上他的马速说,“那个… 哥哥,你是不是,又要去做什么很刺激的事儿啊?”
他一低头,见她乌黑的眼珠绽着激动的光,不由闷闷喊道,“与你无关!”
楚姜窈毫不气馁,满脸崇拜的样子仰望着他,一手挡在嘴边,轻声轻语地说,“是不是要去秦国啊?”
这回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是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么?而如此生死攸关的事,她居然在大街上说,这小鬼究竟是脑袋里面少根弦、还是多根线啊?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这次休想偷偷摸摸地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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