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至蠢的人,和一个冷血的人生出的孩子,”酒杯慢慢靠近唇,“你说,留着又有何用?”
念碧听闻,痴了片刻后,疯子一般冲上台阶,来到孙权面前,问:“你是说,你不要我们的孩子?”
孙权仍然静静地喝着酒,不语。
子凝眉皱了起来,她担心,念碧离孙权那么近,若是说了什么重话,后果……
这时,陆逊轻轻地在子凝耳边道:“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子凝仿佛吃了一剂定心丸,陆逊站于她的身侧,仿佛就是一个屏障,任何伤害也无法入侵。
“仲谋,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我……我可以把他拿掉!”念碧的话语中仍有那么一丝希望,“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念碧的眼神中有一丝乞求,是一种绝望的乞求。她的目光对上孙权的紫目的那一刹那,她后悔了!这样的乞求只会让孙权更加厌恶她。
念碧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仲谋,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消一消对顾家的气?”
孙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许。”
子凝望了一眼陆逊,低声道:“顾念碧她要做什么?”
陆逊没有回答子凝的话,只是淡淡地说:“管好你自己。”14885527
念碧的声音很弱很弱,眼角有一丝期盼:“那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又是一样的问题……
孙权依旧平静,但这平静的声线正是压垮念碧的最后一根稻草:“伤心?帝王是没有心的。”
念碧忽然大笑起来,几乎是旋转着身子来到台下,大声道:“哈哈!那好,仲谋,我就依你,我和孩子在地下等你!”
子凝惊呼:“不要!”
一身红衣,击撞于同色的朱色的木柱上,斑斑血迹染红了朱红的柱子,血已慢慢渗入柱内,二者仿佛融为一体。红衣倒下,身体逐渐冷却,嘴角仍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子凝分明看到,那安然坐于君椅上的君王,在红衣倒地的那一刹那,眉心似乎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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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很凉,已是阳春的江东仍有阵阵寒意,这股寒意似乎要将人吞噬,容不得片刻的温存。
刚才还是歌舞开乎,现在却已是曲终人散。
血戮后的孙府有一种不同往日的寂静,在这样的乱世,安宁似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多希望有一日能安宁下来,子凝的身子缩了缩,心中思量着,面朝月色,神色莫名。
“更深露重,在这做什么?”他的语气有些责备,似乎永远是命令般的口吻。
子凝的脸上已是无法再表示出任何表情,心也是凉了一半:“让风吹吹,清醒些。”
陆逊来到子凝身旁,站定,目光望向子凝的侧脸,她,似乎是要将悲伤藏在最心底。
“有些事,清醒地看未必是好事。”陆逊乎淡地道。
侧过脸,苦涩地一笑:“呵,没错,就像顾家的事。”
陆逊没有继续开口,神色有些漠然,良久……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伯言?”再一次这般称呼他,仿佛是将信任全部交给了他,心底不再有一丝戒备。
陆逊没有记者安慰,只是淡淡地道:“在这乱世之中,孰是孰非本就没有意义。”
“可若我早些告诉师傅,让他有所准备,他就不会。。。。。。”子凝的胸口一阵苦涩,极力克制泪水。
“不会?不会怎样?“陆逊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动,”就算你告诉了他,他也未必信你。“
子凝的目光一直不离陆逊,眼前的人,竟冷静至此,是该说他无情,还是该说他忠心?
“你同刘忆寒熟识多久了?“子凝小心试问陆逊。
陆逊的反应出乎意料,仍旧十分淡定:“见过几面而已。”
“我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她设的局,她才是这盘棋的掌控者。我们,包括我二哥,都只是她的一颗棋子。”子凝略微蹙眉,神色复杂,“而她的最终对手,却是我”
陆逊平静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诧异,道:“就这般确认?”
“嗯”子凝点头,“可我不明白的是,她,到底是谁?”
语气中有一丝迫急之感,陆逊的神色没有一丝起伏,反而是极为平静地道:“以你的聪颖,怕是早想到了,又何来问我?”
子凝的心一沉,果然是她……
“夏侯墨夷!”子凝念着四个字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初救她时,无非觉得她只是个弱女子,虽知她有些心计,可绝没想到她用心却如此狠毒,竟能将江东的运势玩弄于股掌之中!
“也许有一个对手也未必是坏事。”专属于陆逊的平淡声线响起。
苦笑:“呵,若对手太强,那可是自找苦吃。”
“你从来不惧怕任何对手。”陆逊如是道。
子凝的心一紧,一种,莫名之感涌上心头,正如当日在雪地中的那一刹心悸:“伯言似乎很了解我?”
“你并没有伪装,我无须深究就可了解你。”
是呵,在他面前,似乎可以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完全撕去虚伪的装束,永远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醉酒的样子,与敌相执的样子,雪地落魄的样子,还有如今无主的样子,一览无余……也许,是因为他和那个人太像了。在诸葛均面前,子凝也是最坦诚的,该打就打,绝不忍气。这些,是在孔明身边无法做到的,在孔明之侧,永远只能展现最美好的一面。
“我想,我终其一生也没办法忘记今夜,原谅今夜的自己。”子凝的忽然开口与其说是在同陆逊讲话大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陆逊似乎有些怒意,一番话下来,竟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让我情何以堪?”子凝的心百感交集。顾雍这件事,仍挥之不去。
“顾雍的死是夏侯墨夷造成的,你不必自责。”语气中竟有一丝关怀。
“可夏侯墨夷最终目的是我!”子凝的语气有些冲,“她借二哥的手杀了顾雍,就是为了让二哥怀疑我也有通敌的嫌疑,从而离间我们,师傅是为我枉死的!”
坚实的手臂忽然轻轻抚上子凝的双肩,一种莫名的舒适感遍布全身,立即放松下来。
“你看待事情,一定要那么透吗?”深邃的眸子竟有一丝玩趣的意味,“你不去做幕僚谋士,真是太可惜了!”
子凝对上陆逊的眼,不知是喜是忧,他竟然调侃自己!
刚欲开口说话,脑中浮现出昔日与诸葛均相执的画面,若此刻眼前的人不叫陆逊,那子凝真当心甘情愿地和他一直吵下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不好啦,郡主,不好啦!”
回头一看,是青巧。
青巧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神色极为慌张,似是刚刚受了什么惊吓。
“青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子凝忙问。
“不好了,郡主!念遥她……她……“青巧上气不接下气。
子凝猛地一惊,忙拉着青巧的臂道:“念遥她怎么啦?”很害怕青巧的回答。
“她……她被士兵带走了。”青巧有些着急,“他们说,说念遥是顾家的人,必须处刑,一个也不放过!”
早该想到了,夏侯墨夷竟然利用念遥妄图来伤害自己!
“念遥现在在哪?快带我去!”子凝沉下心来,问青巧。
“已被押去了前殿。”青巧仍是很着急。
凝子老渐在。子凝方欲离开,便听得陆逊不急不慢地道:“她是以念遥为诱饵在引你上钩。”
回头,目光交织。“那我该怎么办?不去救念遥吗?”子凝眉目紧锁。她做不到这般无情。
陆逊的冷静超出了子凝的想象:“若你信我,就由我来解决。”
一愣,眼睛眯了一下,没有怀疑,只是有些迟疑,信他?自己同他相识还不足一月。不信他,却不是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容不得犹豫了,轻点头:“我信你。”
前殿的舞宴已经散尽,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华殿上,这位江东的君者一直缄默着,紫色的双瞳折射出一种可怕的东西,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再次踏入前殿,血腥味仍旧十分刺鼻,和殿中烈酒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十分呛人。
子凝一直跟在陆逊身后,陆逊面对孙权只是简单行了一个君臣之礼,便不顾群臣议论道:“主公,今日杀戮太多,不知主公将如何处置这个丫鬟。”
子凝向跪在地上的念遥望去,她的发丝完全垂落,衣衫也极为破烂,而她的脸上已是泪痕满满。
念遥无辜的眼神一直望着子凝,却一直紧紧呡着双唇,不发一言,子凝叶落下了泪,面对念遥,开始不知所措。她的心现在一定很痛很痛,刚刚才尝到了有亲人的温暖,却又再一次面临生离死别。
君椅上的孙权冷漠地道:“顾家的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