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抿唇一笑,目光落在紫艳脸上,故作惊讶道:“紫艳,你也不知道么?赵公子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今日娶妻?”
紫艳脸色唰地就白下来,猛地转过脸,幅度太大,脖子似乎扯到,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你胡说!”她声音尖利,周围的人都被惊倒,她们一时间成了众人目光所在。
有人觉得羞窘,扯了扯紫艳,小声道:“咱们先回阁里吧。”
小楼笑道:“想来是你近日忙于准备比赛之事,倒忘了赵公子,不过你放心,我瞧见了,新娘子很是漂亮……”
“傅南楼!”紫艳咬牙切齿,双目充血。
小楼冷哼一声,脸上的笑都淡下来。
她们四目相对,目光之间仿佛有火光噼啪作响。
君娆虽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可毕竟大庭广众,连带着自己也不舒服。
于是小声规劝:“紫艳别生气,云儿定是气你的,是个笑话罢了。”
小楼睨了她一眼,冷道:“是不是笑话,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紫艳一顿,手一敞开,自己方才买的那些东西全部掉在地上。她理了不理,提着裙摆转身朝小楼来的方向跑去。
“紫艳!”君娆喊了几声,见没有用,这才叹了口气,“云儿,你……”
“我怎么了?”她皮笑肉不笑,连东西也懒得买,折身进了轿子坐着。
君娆走到轿边,弯下身,低低道:“云儿,你一向不是这样的,只是为什么碰着了紫艳,总像变了个人。你明明晓得,便真的是赵公子娶了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也不该告诉她。”
小楼冷笑,撩起帘子,直视着她。
“我不该,那你呢?我与她之间的事,不需别人多嘴,宋君娆,你若真想赢,不如多下些功夫在自己身上。”言毕冷冷放下帘子,“回去。”
君娆面色铁青,看着轿子走远了,咬碎一口银牙。
当天夜里,紫艳回来得很晚。
小楼在院子里的石桌边闲坐,双手叠放,头枕在胳膊上。
瞧见她回来,带了满身露水。
于是笑笑:“如何?他可愿娶你做妾?”
紫艳头埋在胸前,下巴许都抵着了锁骨中间的小凹槽。本来丧气如犬,听见她的声音,双手握拳,猛地抬起头,目光狠戾。
她倒不知自己竟是良药,能让她瞬间恢复精气。
“傅南楼,你满意了?”紫艳问,她长大之后,倒没有了从前那样的可爱劲儿。脸儿削减,越发的美人胚子。下颌仰着,面色不好,但胜在凌厉逼人。
小楼闲闲一笑,拾起手边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满意什么?他娶的又不是我,”她眸光散漫,身后一片月光,薄纱一样拢着她,刹那恍若仙子。
紫艳往前一步,眼睛瞪得很大,眼珠都快掉出来似的:“三天,就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我夺得花魁,我就可以自己选择……”
“第一个入幕之宾?”小楼笑道,“然后对他柔情蜜意,嘱咐他好生待你,最好将你迎娶过门?”
紫艳一个哆嗦。
她道:“你梦做得忒远了。”垂眸,手指沿着扇沿滑过一圈,笑声如银铃:“他连看都没正眼看过你一次,你到底是如何生出这些绮思?”侧眼,眸中微光,“我还真是好奇。”
“傅南楼!”紫艳目眦欲裂,偏偏对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无可奈何。恨不能一掌扇在她的脸上,但那将会面对的惩罚,却是她不能承受的。
目中泪光闪烁,片刻,想起了什么。
冷冷一笑,收回迈出的那只脚。
“傅南楼,我一直晓得,他喜欢你,为着你,他才愿意时常来醉笙阁,帮着姐妹们画像赋诗。你若是不伤他,他指不定能等你多久,那么我就可以寻得机会让他转变心意。所以尽管我嫉妒得要命,我也不动你一根手指。”
“傅南楼,你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的。”她倨傲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些脆弱都是幻觉。
“你却非要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你让他厌恶我,让他离我远远的……呵,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么。”
“哦,”小楼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我为着什么?”
紫艳不屑地轻哼:“七年前,你逃走的那夜,是我报的信,将你从宸王府后门抓了回来。你昏迷了许久,应当是不知道,那时你自己都说了什么……”
小楼嘴角一僵,假意漫不经心,“哦?”
紫艳勾起唇角,“那个名字……好像是王府尊贵的世子呢。”轻蔑的语气,“醉笙阁的姑娘,心中的人,居然是宸王府的世子。一个天上明月,一个地上微粒,你说,若是叫别人都晓得了,该是怎样的笑话?”
小楼心跳得厉害,却强忍着不让她察觉。
冷笑:“一切不过你的猜测罢了,说出去有谁相信?况且,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那日你不顾生死逃了出去,想来就是为了见他。可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不难猜测。你自己心中怨念,却将一切都怪到我的身上,你觉着是我通风报信害你被抓,甚至是因为我,你才会一梦成空,你这样恨我,不过连坐之罪。”
小楼一笑,双臂软软,撑着桌沿站起:“我听不懂你的话。”
“听不懂又有何妨,外间自然有人听得懂。”
小楼一顿,目光冷冷转向她。
紫艳以为她是害怕,气势越发足了起来:“你让我失去他,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从今往后,咱们只管鱼死网破。”
“好,”她冷笑,“鱼死网破,我等着!你但管去说,我无所谓,不过但凡走漏一点风声,让世子识得谁人编排了那些话,”顿了顿,“你放心,我会替你收尸的。”
言罢冷哼,转身慢慢走开。
背上目光灼热。
本以为让紫艳一尝当日苦楚,自己会好过一点,可心里却奇异地没有一丁点儿的舒坦。
难道是被她说中了么?
那样恨她,只是因为将那幕痛苦怪在她的身上?
“姑娘……”
书墨一路寻来,看她走得心不在焉,甚至险些踩踏台阶,吓了一跳。
“小心!”
“嗯?”她抬起头,琉璃色的眸子拢着雾气,仿佛有什么心事。
书墨赶忙扶住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到哪儿去了?可叫我好找。”抱怨几句,话题一转,面上现出几分喜色:“索渊来了!”
“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书墨翻了个白眼,重复道:“索渊来了,”抿唇笑了笑,“阿祉少爷也来了。”
小楼眉头一蹙:“这是后院,他们如何进来的?”
书墨摇摇头:“不清楚,想来自有办法。”看她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书墨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姑娘,我瞧着阿祉少爷人长得好,又有本事,连木姐都给他面子,比那个什么姓赵的好多了,你别让人家久等!”
当初一心以为赵超对小楼死心塌地,未曾想他另娶他人,她个小丫鬟看不过眼,却别无他法。如今有了更好的人选,姑娘早早将姓赵的丢开最好!
被书墨强拉着回房,果然,远远便看见一身黑衣的索渊坐在屋前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条柳枝,百无聊赖地东摇西晃。
书墨将她往房门一推,随即兔子一样蹦跶去索渊身边,仰着脸,问他在作甚。
小楼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桌上点着蜡烛,用罩子罩着,发出朦胧的光。阿祉坐在桌边,手里拿一本书。
那是她平常看的,随手放在床沿,如此瞧来,他是进过里间了。
她脸上微热,只觉隐秘被人窥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四)
这房间是她的小小天地,至今尚未有男子来过。
他看得出神,不知有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是没有抬头。
小楼无奈,反身开门,嘱咐书墨去厨房取温水,等她回来之后,才提着茶壶款款行至他身边,倒了一杯白水,放在他手边。
他指尖微动,翻过一页,这才得空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一顿,蹙眉道:“怎么没味道?”
她耐心解释:“现在天晚了,喝茶怕待会儿睡不着。”
他一愣,倒是没有生气。
又看了几眼书,慢慢合拢,从她进门之后,第一次看她。
“去哪儿了?”他语气不悦,像是父亲责问晚归的女儿,自然而霸道。
小楼一笑,在他身边坐下,“刚才气闷,出去走走。”他小孩子心性,生气了不来见她,气消了又来了,她难道还能跟他置气么。
似是不满意她的回答,但又不想逼问。
阿祉眼光一转,落在书上,于是问:“你看这个?”
是《经国要义》。
这本书是原来赵超给她的,夹在一堆野史小说之中。她看了几眼,觉得很能催眠,便一直放在枕边。后来看得起兴,也会执笔写上几句心得,只觉是自己小女儿的粗野心思,哪里能入得人眼,便支支吾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