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书墨叫了几声,那人早已走远,哪里听得见。
她小跑出去,俯身去捡,却是一块玉。色泽通透,触手温凉,她虽不懂,也晓得是好东西。
“姑娘,这怎么办呀?”她有些犯愁,这样名贵的东西,又不能随便让人认领。
小楼意兴阑珊,看她着急,不得不走过来:“我瞧瞧。”
书墨乖乖递上,她接过手,借着月光一看。
温润的玉色,一丛兰花雕刻精致,栩栩如生。她一愣,全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脑子里,一时头晕眼花。勉强定了定,将玉翻转过来,深深浅浅一个“意”字,跃然眼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一)(1/2)
“姑娘!”
书墨的呼声被抛在脑后,她只晓得跑。
风声呼呼,鬓边发丝飞舞。
他回来了?
她等了七年,他终于回来了?
掌心里攥着的玉烫得灼人,好像将那一块细嫩肌肤都化了开来,绵密地,缠绕着说不出的心事。
一路向前院,人渐渐多了起来。
调笑声、丝竹声、呓语声……几乎将她淹没。
她忽地停住,无措地看着四周。咬着下嘴唇,瞪大了眼。繁华喧嚣因为她的闯入而有了片刻的停顿,但不过转眼,自有惯于风月的女子将话题引了开去。
“云儿姑娘?!”正在奉酒的侍女乍然瞧见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周围都是些孟浪之人,若是哪个冲撞了她,只怕又有一场慌乱。而且她一向不喜欢这些,几乎是从不涉足前院。今儿个却是反常。
小楼一个瑟缩,手一动,已是紧紧抓住那人的手臂。双眸急迫地看着她:“你方才可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人往这儿来了?”看侍女一脸不解,她慌里慌张地说道:“就在刚才……”
“姑娘别急,你仔细说说,穿了什么衣裳?大概什么模样?”
“穿……”小楼语塞,她刚才根本没注意着周围,连那人影都只是模糊一眼。
“大概这么高,身量……”身后书墨喘着粗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解说。
侍女听了,偏头一想,随即笑道:“记起来了,那位公子俊秀得很,我还多看了两眼呢。”抬手一指:“将将进了夏阁,好像是漪染姑娘房里。”
“多谢。”扔下这么两个字,她又闷头闷脑进了夏阁。脚下一软,头撞到了门柱,惹得庭院里的人们大笑。
书墨脸涨红,“姑娘……”去拉她,却被小楼拂开手,毫无所觉般闪身进了门。
那些喧嚣热闹,立时都被隔绝,唯有清淡琴音流转。
夏阁是漪染专属,没有她的同意,便连木姐都不得轻易进来。
她的躁动被那乐音一点点安抚,慢慢静下来。步子忽然变得迟缓,上楼梯的时候手微微颤抖,她紧紧掐着扶手,指甲倒戳进肉里,刺痛不觉。
好不容易上去了,门敞着,里面有说笑声。
她心里发虚,近情情怯,想来说的就是这个。
书墨远远跟着,今日小楼失常,她从未见过,因此不敢轻易触犯。只在琢磨,到底是什么人……
“呀!”屋内一声轻呼,随即门一开,一道影子就这么冲了出来。
半路停住脚,歪头看着小楼手里攥的东西。
那人一身白衣,头发乌黑浓密,仔细束在脑后。面若新月,黛眉修长,其下含着一双明亮的眼眸,轻飘飘一眼,仿若能看到人心里去。
忽地拍手,笑道:“你是给我送东西来的么?多谢!”说着朝小楼摊开手。
小楼一顿,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警戒地看着他。
“咦?”那人蹙眉:“那是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给我?”
身后书墨赶忙几步,凑到小楼耳边,小声说:“小姐,确实是他,我方才瞧见了的。”
小楼没有回应,一双美眸打量着眼前的人。
“楚郎,”屋内柔柔呼唤,“怎么了?”眼前一闪,已是漪染走了出来。瞧见小楼,有几分不悦,“未得我允许,你如何擅自进来?”
被唤作楚郎的人对她摆摆手,“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你别生气。”说完又对小楼道:“可以给我了吗?”
小楼愣愣,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耳边听得书墨的话,又见漪染似乎生气,犹豫半晌,慢慢拿出手,将玉放在他手心。
“这玉是你的?”她忽然问。
楚画愣了愣,随即笑开,颇为自得的模样:“自然是我的。”顿了顿,画蛇添足,又加一句:“一定是我的。”
小楼全身僵得没有知觉,呆呆看着他,那模样,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打击。
楚画被她看得发怵,不得不正视起这个小美人儿:“你……”
小楼睫毛一动,眼里忽地冒出一些水雾。
众人皆是惊愣。
楚画敛了嬉笑,皱眉:“你……”
“姑娘,”书墨慌得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拉着小楼:“我们回去……”
“他死了么?”她问,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些水雾全部藏在里面,掉不出来。只有睫翼上沾染了一些,仿佛晨露晶莹,脆弱得叫人心动。下嘴唇上已经被咬出了牙印,泛着血丝。
“你说什么?”楚画站直了身子,手一动,将玉揣进怀里。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不敢眨眼,”这块玉的主人……他死了么?”
若是活着,他必不会让这样贵重的东西离身的。
这是他们相认的凭证,是娘亲交付时的一片慈爱……
他看得比命还重。
她得了上天恩赐一般在醉笙阁里捡到那块玉,一路寻过来,却不是他。
所以……他死了么?
“胡说八道!”楚画生了气,“你才死了呢!”恶狠狠骂了一句,转身拉住漪染进了屋子,重重将门关上。
她站在楼梯口,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娘……”书墨急得跺脚,她还没哭,她便先哭了。
哭音浓重,“到底怎么了?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小楼身子一软,瘫倒下去。
“姑娘!”书墨紧紧抱住她的腰,好不容易才将她稳住,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别吓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她脸色白得诡异,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书墨吓得六魂无主,连叫人都忘记了。
不远处“吱呀”一声,白衣公子拉开门,大步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拿住小楼手腕一把,松开后并起两指,在她脖颈处一点。小楼身子一阵酸麻,毫无力气地全然靠在书墨怀里,双眼无神。
“你认识他?”他问,眸光深沉。
她不言语。
他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你说的那个人没死,这玉是我偷来的。”
她眼里倏地闪出一道光,小火苗一样燃着。凝聚起一点精神,望着他。
“他在哪里?”嗓音干哑急迫。
他鼻间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
她连呼吸都困难,还是一字一字认真告诉他:“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一直在找他……”怕他不相信,她手一拽,将脖间戴着的那玉扯了出来。红色绳子细致,肌肤细腻洁净,那玉剔透明亮。仿佛还带着她身上幽然的香气,迷惑人心。
“你看,我也有一块……”
楚画脸色有些不好看。
小楼没有注意到,她是真的太着急了。扯着楚画的手,拼了命让她看。
两块玉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上面雕刻的东西。一是兰花,一是梅花。
看楚画不言不语,小楼喘着气,胸膛起伏剧烈,“你相信我……”
“我不知道,”楚画忽然道。
小楼愣住,呆呆张着嘴。
他继续道:“我们江湖游历时偶然遇见,我见他身上戴的玉漂亮,向他讨,他不给,我一时生气便偷了来,之后便走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眼里的光一瞬间暗淡下去,手松软,红绳往回缩,玉石掉落,温凉地贴在她锁骨上。
鬓边汗水折射着烛光,虚软得厉害。连呼吸,都浅了许多。
书墨握住她的手,用力捏着她的掌心,像是要给她安慰。
楚画似乎有几分不忍,别过脸,声音低低,“你别难过,若有一日我见着他,我……我定会告诉他,有个故人,在这儿等他。”
不知是不是书墨的错觉,她竟觉着他的话语中有几分落寞,还有几分歉然。
小楼转过头,脸埋在书墨襟口。
她隐隐“嗯”了一声。
后来还是楚画开口,漪染才发了慈悲,让婢女送她回去。
楚画站在楼台,一直看着,她们走出了老远,烛光点点,在暗夜摇曳。
风大,吹得他眼睛酸涩。
漪染从屋里出来,给他披了件披风,忽然道:“她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