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何时来的,方才自己的话,可是被听着了?
内心越发焦急。
景晨快步走近,未瞧余氏,只按住了宋氏,让她重新躺下,“你身子不好,不便多礼。”语气和善,让人心安,目光却隔着锦被落在她的小腹处,合眼恢复清明。
宋氏言辞小心,生怕惹得主母不快,待后来见对方真心细柔好语才渐渐放开。
景晨关怀了一番才起身离开,路过余氏的时候,驻足轻道:“三姨娘需要静养,大姨娘无事就莫要扰她休息了。”
轻描淡写的话,浓浓的皆是警告!
余氏不敢多想,应了声忙离开宋氏的屋子。
只等屋内恢复平静,宋氏才招了采儿近前,歪头迷茫地问道:“奶奶为何不允姐姐在这陪我?”
采儿瞧了眼门外,想着回道:“奴婢不知,不过大奶奶为人真好,待姨娘您也是实心。”
宋氏颔首,笑了接道:“是啊,并不似姐姐说的那样不待见我。大家处在一个屋檐下,只要我安分守己,爷和奶奶都亏待不了咱们的。”
采儿重重应声,为主子理了理床褥,似想着了什么提醒道:“姨娘今后可要注意了,这担得起您喊姐姐的,只有大奶奶。”
“也是,都怪我,以前给唤习惯了。”
回到主卧没多久,大爷便回了院子,呆在书房里至午膳才出来。吃茶后和妻子入内室,让婢子们都候在外面。
景晨正好奇时,大爷便引了她至妆台前。面对大小步一、横列叠起的木匣,她抬首不解地问道:“爷,这是?”
“打开。”大爷的嘴角隐有笑意。
景晨依言,匣盖掀起,便被其间的珠宝金银夺了眼球,按序再启,竟全是珠钗环翠,美眸中疑惑更甚。方要开口询问,大爷的朗声就响在耳畔,“我君子浠的妻子,莫不是还要典当嫁资的?”
迎上他的视线,皱眉隐约的不悦间,竟带着几分调侃。细想他话中内容,景晨才猛然意识到,这些名贵首饰,是早前让竹云竹雨去外面当掉的嫁妆!当初为了被人发觉,故意选了非君府名下的当铺,他怎么又赎了回来?
这种行为,有损夫家声誉,更是丢了丈夫的颜面。
她面色微白,目露惊惧,手指无措,低头轻轻地糯声道:“爷,对不起,是妾身欠考虑,处事不妥。”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大爷安抚道:“我没怪你。”对上倏然抬眸惊讶揣了小心的目光,弯笑复道:“你是君府的大奶奶,何至于让你短了银钱?有什么事找管家去库房支钱,别再做这种傻事。”
没有责备,没有斥语,反倒透了几分心疼。
“接济城外的难民,既是打了咱们君府的名号,哪能动了你的嫁妆?”此言,便连眉梢都轻缓了几分。
景晨这才放心。
大爷似是有话要说,却每每欲言又止,几盅茶下来,瞅了眼窗外的骄阳,起身开口言道:“天色正好,去换个衣裳,我带你出府走走。”
原以为不过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言出必行,景晨惊讶后忙颔首。
君府的马车驶在繁闹的街道上,华丽地引人注视,驻足羡慕。换了简便衣装的景晨坐下车厢内,听到外面行人的话语声,表情越发柔美。
她喜欢热闹。
“你好似爱听说书,咱们先去茶楼坐坐。”大爷突然开口。
是因为自己昨日去了茶楼,他便以为自己喜欢了?
景晨心绪转动,欢快地应了声好。
马车停在平城最大的茶楼门口,大爷率先下车,伸手扶向正弯腰的妻子。景晨的纤手搭上,白玉般的娇颜在煦光下明媚展笑,说不出的灿烂,道不尽的惑诱。
二楼雅间的窗户大敞,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倚在窗栏边的宝蓝锦衣男子见着此景,手中动作微滞,头也不回地忙唤道:“方老,她可就是君府的那位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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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茶楼
锦衣男子身姿颀长挺拔,收了惬意的俊容上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眉宇微肃且专注的神色透着难以遮掩的贵气。低俯的视线紧随丽影,待至她的衣袂消失,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那抹的嫣笑,艳而不媚,璀璨生辉。
“东家?”
青衣长袍的中年男子探出窗外,只见到两个尾随的婢子和华盖锦帘带有君府标志的马车,不免迟疑,“瞧这排场,不是君府的三老爷便是大少爷。”注意到旁边少年目光征然,后退了恭敬道:“属下曾见过君府的这位少奶奶,不如出去探探?”
正用杯盖拨弄漂浮茶叶的男子保持着远眺的动作,面无波澜,“去吧。”
须臾,方老进屋,弯身答道:“东家,是君家大爷带着新婚的妻子出来听说书。那个年轻的妇人,便是楚家才出嫁的大姑娘,昨日来银庄方存了两千白银的神秘女子。”
“哦?果真是她?”合上杯盖,年轻男子如墨的眼珠似汪深邃的潭水,教人看不出情绪。
方老表情笃定,“楚大姑娘未出阁时多次出府,城里好些人都见过她,因容貌生得极好,总让人印象深刻。昨儿傍晚她带着面纱来庄里存银,我才接过那些银票,就认出了是前几日从咱们当铺上支出的连号票银。
原先还好奇是哪家夫人典当那批名贵首饰,想着该是有急用,却不防才两日就存了起来。若不是今早有人去铺里重金赎回首饰,被我认出是君府的人,是如何都猜不到这些的。”
回话的正是城南宝鉴银庄的方掌柜,神态恭敬地望着千里迢迢而来的主子。
将茶盏搁在旁边的横台上,宝蓝男子饶有兴致地低道:“君府的少奶奶,变卖了嫁妆将这笔巨款存到咱们的钱庄里?有趣、果真有趣。”眼里多了丝玩味,沉敛优雅。
方老垂首沉默。
片刻,自外传来通传声,“窦爷,陆记布庄的陆老板到门口了。”
侧首示意方老回避,待他临至门口时添道:“去查查君家的这位少奶奶。”
方老微滞,颔首应是。
……
呆在二楼西处的雅间里,景晨为大爷斟茶,相对而坐。大堂热闹,说书人方讲完城里的新鲜事,转而吆声卖起关子,反问磕着瓜子的众人外道间的大事。猜测声此起彼伏,纷纷起哄追问,那说书人便透露称是北地之事。
“提及北地,自然就离不开大富商窦家。却说那位少年家主,年前几番计谋,稳稳妥妥就收服了北地五城七郡的大小管事,这家主之位坐稳,窦夫人便要挑起儿媳妇。”
说书人吃了口茶,手中扇柄指向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这窦家要选主母,谁家姑娘不争着抢着?那窦夫人却是个厉害的,一选就选中了京都大官家的姑娘。听说呀,起先都快要定亲完婚了,结果……”
话才过半,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个劲装男子,丢了银子就沉道:“说书的,你该回去歇息了!”表情肃然,却是不容反驳。
那说书人瞧着脚边的碎银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这可顶上他好几个月的银钱了。不顾旁人的唏嘘声,立即捡了放到兜里便离开。
茶楼,是商议谈事的好地方,有人嫌外间聒噪出银散场亦不无可能。原被勾了好奇的堂内人吁叹抱怨,终未惹事,杨袖拍衫地先后离开。
见妻子本听得认真,因突然被搅了热闹而微微蹙眉,大爷张口方要说话却听得敲门声,“爷?”
是随从平丘的唤声。
对上景晨的目光,大爷起身轻语:“我出去瞧瞧。”
开了门站到廊子里,平丘近身回话:“爷,奴才方见到陆老板了。”
大爷面色微沉,三叔购进的那批布帛他花了好些心思才退掉,虽说有些损失,可那般量大的货物压在手里,陆老板怕是更焦急吧?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逛起茶楼?
隐约觉得其中不妥,他抬首问道:“可是单独来的?”
平丘点头,紧接着又添道:“不过奴才见他直接进了东边的雅间,许是来见什么人的。”
大爷神色不明,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且安排个人先盯着,若是同三老爷有关,立即通知我。”
景晨喜爱听外界的消息,无论南北大事,在她眼里皆极有意思。突然被打断,难免生出几分郁闷,可等大爷回屋时便恢复了往常神色。二人离开,在城中各处走了走才回府。
每每路过银铺玉行,大爷低垂问她可要添些什么,景晨总是摇头。
出府,似乎只为散心。
大爷却觉得,妻子更多的则是客气。
因为疏远,所以才不会对自己有所要求。这种相处,让他觉得身心怪异,想要更进一步,但每每思及宋氏的事,便觉得难以开口。新婚不过数来日,要身为丈夫的他如何与妻子坦白,说妾室有孕?
终究是打她颜面的事。
公开此事,府中人必会暗里议论指点。
傍晚的时候,荣安居里的谷妈妈亲自来请景晨,说是府里才添了批婢子,请她过目,还称老夫人说了,奶奶看上谁就可安置在身边。
回想起昨夜大爷的话,景晨莞尔轻笑,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曾经,她以为的男人所言所语皆是蜜语柔声,闻之好听却并不可信。故而,对于大爷所允诺的事,她向来未有真正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