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萍自是同她想到了一处,但傍晚在书房回报奶奶行踪时,大爷心情明显是极好的呀。摇了摇头,提着步子就缓缓走到房门口,敲门回复。
在听得竹云竹雨已经断了气,景晨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不是她狠心非置她们死地,实在是容不得!
妻子眨眼低眸,大爷则吩咐紫萍等人备水洗漱。
景晨抬眸,便对上他熠熠如火的目光。
手指不禁抓住了衣角,她的小日子结束了!
美人犹似不安,大爷的手臂怀过她的腰肢,凑前语气颇是郑重地说道:“涟儿,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不知前路有多长,可得如此美妙可心的女子,他不见得总冷落着吧?
她能抵住京都繁华的诱惑,能斩断前尘感情,下定了决心跟自己,大爷自然要好好待她。这种心境,同他从前的任何一个妾室都不同,隐隐地似乎产生了某种对等的心思。
亲事已成,她为此做了努力且付出不少,他又岂能不珍视怜惜她?
听出他的话中深意,景晨双耳微红,心中却彷徨不止。
似乎,她至今都未曾寻到前路。这儿于她,真的会是长久的安身之所吗?虽然目前铲除了身边的隐患,她代嫁的身份得以隐瞒,但是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待到那个时候,君府可能允许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成为府上的主母,会容忍在庄子上长大毫无见识的楚景晨伴在大爷的身侧?
她不敢确定,自古出身地位便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便为金氏洗清冤白,整治了楚家,仍旧抹不掉楚景晨十五年来似奴似婢的生活。君老夫人,看重的就是楚家嫡长姑娘的修养同见地,想娶个身世清白的孙媳吧?
可是,真的离开君府,她便了无依靠。
回京都吗?
即便前世她的消逝,真的同当年的德妃有关,可是面对今朝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有什么是好争好夺的?前尘往事如梦,从她在君府醒来的那刻起,就再无意义!
景晨突然心生讥讽,凄美而悲哀,她前世的所有,诸如笑话!
她也期盼现世安好,在明在暗时同大爷表明时,心中亦是真的希望能在这府邸安身,从此后相夫教子,过平凡的生活。
可是,她能吗,可以吗?
顶替身份而得来的幸福,不真实不确定,景晨害怕那种如愿后再失去。心中无比矛盾,闻着身前男人淡淡的气息,私心作祟,她蓦然起了个念想,许是能放手一搏!
紫萍紫芝服侍,碧好碧婵帮手,景晨和大爷洗漱换衣后,还未上床,便听得外面传来陌生婢子的急声,“大爷,宋姨娘突然不好了……”
第二十六章 分宠
传话的是宋氏的近侍采儿,听出她话中焦虑,大爷当下就唤她进屋,肃然紧问道:“三姨娘怎么了?”
婢子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床边的大奶奶,“回爷的话,姨娘这两日总感到胸闷昏沉,方才从净室出来就突然昏厥,到现在都没醒呢。”眼眸中尽是担忧与急色。
大爷拢了拢身上微敞的衣袍,往前两步就追问:“身子不适,怎的不请大夫?”
“姨娘说不过是微恙,不必惊动大爷和奶奶。”
这话,便是顾及主母方进门,怕因小事麻烦惹恼了她。
在大爷心中,宋氏便如解语花,宁愿自个受些委屈,也不想别人替她忧心操劳。她从来都是静静地伴在自己身边,与大姨娘和二姨娘皆不同。忧心如焚,想要提步赶去瞧个究竟,但思及身后的新婚妻子,脚下便万分沉重。
察觉大爷投来的目光中带着犹豫,景晨合了合眼帘。是担忧妾室从主母屋里将爷拉走,以为自己会生气,继而回头为难她?还是说,觉得新婚未有多久便离开新房,不太好意思?知晓他不便开口,景晨上前主动言道:“宋氏身子不好,爷还是过去瞧瞧吧。”
如此温慧大度!
再无迟疑,大爷转身交代紫萍紫芝好生照顾奶奶就寝,便颔首跟着采儿离开。
站在屋中,景晨仍能听到大爷微乱的声音响彻在院中的夜风里,“快去将卢大夫请来!”有力快速的步声远去。
红色喜字罗帐尚未落下,衣轻单薄的景晨端坐在床沿边,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屋外。紫萍挑了灯芯,走近轻声提醒:“奶奶,都过了亥正,不如先歇息吧?”
景晨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困倦,转而复抬头问道:“可知晓三姨娘现在如何了?”
紫萍二人留守主卧,根本没有踏入旁院的厢房,只能回不知。然许是早有碧婵碧好降等,后有竹云竹雨被杖毙,她们心里对这位新主母都存着十二分的谨慎,紫芝试探道:“奶奶,不如奴婢过去打听个情况?”
爷不回屋,奶奶是否便不就寝了?
新婚的女子总是担忧妾室作祟,宋姨娘平日就颇得大爷宠爱,紫芝在心中暗自猜测,宋姨娘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也好。”
紫芝正以为猜中主母心思,对方会令自己顺道请大爷回房,却突然听得慢声的轻语,“你且悄悄过去,不准惊动任何人。只待确定宋姨娘平安无事,就回来。”
这话……竟不是催促大爷回来?
征然的目中带着些许惊诧,紫芝不确定地开口:“奶奶,可要奴婢替您向大爷请个安?”
“不必了。”
回话中,没有丝毫不悦嫉妒和牵强,宛如发自肺腑般真诚。
便是紫萍,此刻也惊住了,着实看不懂这位新奶奶的心思,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若非期盼大爷回来,又怎会等到现在?
回答她的,只有景晨面无波澜垂首静待的表情。
紫芝离开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折回禀报:“回奶奶话,奴婢去的时候,三姨娘屋外的婆子们都被遣退了,院里很安静,该是没有大碍。”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景晨起身,掀开被窝便躺了进去。
紫萍紫芝相望,大奶奶等的只是三姨娘的平安?
帐中昏暗,景晨压制不住心头的那股思绪:这种伪称抱恙将人唤走争宠的把戏,并不算高明。然而宋氏,那个貌似单纯简良的女子,是真的凑巧还是故意为之?
男人惦记一个女子,从他的表情和神色便能观察出来。景晨知道,那位宋氏,在大爷的心中,有着极重的位置!其实,纯真复又善良的女子,的确很惹人怜惜,她话语间不经意表露出来的无辜同迷茫,最能掳获人心。
若是在阴谋不穷的禁苑内,则会是昙花一现的红颜。然而,男人便最为贪恋这种女子。可惜,没有心计,根本无法生存。稀少而短暂的美人,才让人愈发觉得珍贵。
若是天然率性,景晨是不反感的;若是故意做作,她亦没有资格厌恶,谁都在为未来筹谋努力,凭什么旁人就不成?
眨了眨眼,心中平静异常。或许,她真的不再是过去的端木景晨了,新生的她连思维都在转变。若是从前,出现分她宠爱的女子,必会先下手为强吧?譬如今朝宋氏,她若真是使诈,自己定会教她亲口承认,连同帮她圆谎的众人,皆不会放过!
那个时候,她有目标,必须站到最高处,负起家族的责任,完成她的使命。
因为定远侯府出的皇妃没有后路,转身,便是万劫不复!
没有追求,没有必须得拼个你死我亡,只愿本本分分尽好君大奶奶的职责,同寻常深宅妇人一般。
次日醒来,身旁床褥冰凉,景晨睁眸,竟有片刻失神。不为那个男人的温暖怀抱,不为砰然有力的心跳声,亦不为那份清雅冷香,只是不自在,莫名奇妙的怪异。
辰初时分,衣装整洁的大爷回到主卧,凑巧见到从妆匣前起立的妻子,邀她去厅堂用早膳。大姨娘和二姨娘早已候在那,细心体贴的为二人布膳,景晨落座,语气静和地问道:“三姨娘无碍吧?”
大爷清楚妻子并不是责怪宋氏没有过来,而是纯粹关心她身子的情况。晴空院里能有什么事能瞒得了自己?昨儿深夜,她仍旧未寝,打发婢子前来,只为确定宋氏安然,连门房都没有惊动。
她不是那种拈酸吃醋心胸狭小的妇人!
大爷笑了笑,“她没事,但这几日且先让她歇着。”
大爷的吩咐,景晨自然不会有意见,低低地应了声“好”。
左侧的大姨娘余氏瞠目结舌,大奶奶居然这般大度?还记得初日拜见,她当众对自己明赞暗贬的场景。宋氏这般高挑,让婢子将大爷请出主卧,今朝又不来请安,居然就一个“好”字?
她莫不是不知晓大爷这般宠妾的举动,对她一个新主母会有如何的影响?
景晨只是安静地喝着粥,表情同往日无异,似乎周边全然正常。连带着大爷都禁不住多瞧了她几眼,没有缘由没有解释,她连质问生气都不曾有一分?
景晨却是心中有数,大爷不是个糊涂的人,宠妾压妻的举动不该会有。当众为宋氏说话,必定有原因,而这个理由,他不说许是现在不便,又或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但必定会有交代。
所以,她不急。
再者,由此挑事生非,无外乎宅院失合,不但恼了大爷,便是老夫人大夫人都会不满,其余人便只当瞧长房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