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奶奶您说要奴婢去兑换银票,路上才遇着了原爷。”
景晨抢道:“换银票是方便今日去城外,唉……你们俩怎么这般糊涂?”隐含责怪。
“奶奶,您到底怎么了?原爷那般好,您不跟他走,莫不是还真想留在这儿?其实今日您就该如竹云姐姐说的那样,跟原爷见了面就不要再回来的。”
听得竹雨的话,景晨又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息。
竹云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还不容她思考,炕上坐着的主子就开了口,“我自认待你们不薄,今儿居然为了原少爷的几十两银子就出卖我!明知我和大爷才新婚,还安排让他去见我,莫不知这会害了我?”她直起了身,满目失望。
不都是主子自个安排,说要假借难民处脱身,私下去见原少爷,让她们掩护,怎么此刻却都成了自个的不是?
竹云竹雨对视一眼,还迷茫糊涂之际,却听得身后房门被重重推开,青了张脸的大爷跨进房门,愤怒的眼中寒光冷漠,扫过竹云竹雨二人,张口就冲外喊道:“来人!”
竹雨还在不解,竹云却已然反应过来,忙转身望向坐着的女子,却见对方已立起了身,微颤恐惧地站在原地。
她是故意说这番话,为的就是给大爷听?
奶奶要害自己和竹雨?
不、她不是自家姑娘!
竹云方想通彻,耳旁便已然响起了大爷怒不可遏的命令:“这二婢欺上瞒下,诱唆主子,心存不轨,拉出去仗毙!”
若非觉得事有端倪,自己跟过来瞧瞧,还真错过了这番谈话!大爷的怒气从心底一股地窜到了脑门,双拳握紧,居然有人唆使自己妻子同别的男人私奔?
“大爷饶命,奶奶、奶奶您救救奴婢!”还在云里雾里的竹雨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满脸泪痕。
深夜唤人,且又是仗毙的命令,整个晴空院里的脚步都乱作了起来。仆妇们匆匆进屋,钳制住竹云竹雨,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大爷要仗毙大奶奶的陪嫁?
“这不是我家姑娘,她不……”竹云满眼恨意地望着景晨。
大爷唯恐她们就说出些丢人颜面的话,烦躁地摆手吩咐道:“让她们住嘴,马上拉出去!这等贱婢,我们君府容不得!”
众人只觉大爷怒气冲冲,大奶奶垂首立在旁边,居然都没为她的陪嫁求情一声。察觉屋内气氛不对,紫萍忙张罗着众人拉着嘴中被塞了帕子的竹云竹雨下去施刑。
等众人退出,大爷才步步朝景晨逼近。
﹍﹍﹍﹍﹍﹍﹍﹍﹍
第二十五章 消疑
垂下脑袋,景晨乱绞了手中素帕,随着大爷越临越近,娇弱纤薄的身子发出不可抑制的颤抖,连眼梢都不敢抬起,只是咬紧了双唇,似犯错被抓的孩子般盈盈立在炕前,不安却又显着无辜。
见状,离她咫尺的大爷轻微叹息,伸手揽过她就在炕上落座。并肩相伴,他语含怜惜道:“今儿,你受委屈了。”
微抬的娇容面色苍白,原本忐忑混着惊惧的眸中闪过欣然,受宠若惊地启唇低问:“您不怪我?”水润黑眸中满满的皆是小心,眸深处尤带晶莹,胭脂泪欲落而止,似雨中海棠,清幽中透着妩媚,令人好不堪怜。
若说早前大爷还有为她瞒着自己偷会情郎的事而存着几分薄怒,此刻听得如此细声柔语,闷忿瞬时消失殆尽,徒留对她的满怀怜爱。同寝同食数日,他难道还看不出妻子的为人?端庄本分,待长辈敬而有礼,对自己体贴备至,便是同他的几房妾室,也不曾刻意刁难过。
这般兰质蕙心的女子,处事谨慎,怎可能真如坊间传言的不守妇道?定是竹云竹雨两贱婢的唆使和陷害,或是外界有人故意抹黑,教她蒙受了冤屈。大爷在门外听得的清晰,心知和那位原爷见面,并不是妻子的本意,而是被近侍算计,连她都是身不由己。
眼前复又回想起粉白茶花丛前,她回绝原仲轩的场景,面无表情,干脆果断;方才她柔婉而坚定的声音:既是嫁进了君府,便自是大爷的人。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这个丈夫!
手腕上的伤痕,许是她挣脱对方表明心志造成的;而断为两半的玉簪,或是有一刀两断的意思吧?
思及此,再次对上那双含着期盼的美眸,大爷重重点了点头,儒笑着就扳过她的肩膀,“你我夫妻,让你受惊,是为夫的失职。”他亦不是不明事理的男人,妻子如此忠诚,他又岂会拘于小节而沉脸质问?
如此无措柔弱的女子,该是捧在掌中疼爱的。若非要执拗过去,等同揭她伤疤,造成彼此尴尬。而怀疑防备,莫过于让对方心寒,继而伤了夫妻情分!
被迫对视的景晨察觉他深邃如墨的眼中含着柔情、夹着信任,隐隐地还带着满意,如此专注且有神,令她心跳徒快。她该庆幸的,庆幸大爷不是暴躁的脾性,庆幸他明辨是非,更庆幸自己没有料错。
景晨征神间,大爷已牵起她的手腕,上翻了衣袖,指腹摩挲着其上的红印,满目心疼。察觉对方有意后缩,锢住了她哑声问道:“可疼?”
他的动作细腻而温柔,如此珍视、如此重视,让景晨呆滞片刻,笑着微微摇首。
大爷望去,似乎很满意她状如痴迷的表情,嘴角微扬,冲外唤道:“来人。”
房门应声而开,紫芝恭敬地福身行礼,“爷有何吩咐?”
“去取了活血清淤膏来。”婢女进屋,他没有松开妻子的手,反倒是越显柔意,五指嵌入,二手交握。
这种动作,太过亲密……景晨只觉得心鼓直跳,合了合眼帘,想收回却只觉对方又紧了几分。她便不再有动作,静静地看着大爷从紫芝手里接过膏药,若竹般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挑了乳白色的药物,缓缓涂在自己的红印处,轻抹抚匀。
沁凉的感觉由手腕蔓延至周身,但不知为何,景晨心中却是暖暖的。大爷神态低眉而认真,凑近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搔痒,她只觉得心房处如有什么般汨汨倾入,耳边听得他温醇的叮嘱,“这药极灵,每隔四个时辰抹一次,不除两日便会消去。”
景晨连忙应声,“谢谢爷。”
眨了眨眼,含笑着的玉容让人清楚感觉到她周身的愉悦。似乎少了方才的那些忧虑,烛火下静静坐着的她透着几分无需言喻的明媚,大爷的目光移向妻子搭在几上的另一只手。
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景晨忙摇了摇头,“这手没事。”见他目光不移,只好主动撩起了衣袖,露出段若白玉般荧亮的秀腕。
“可有伤了其他处?”
景晨仍是摇头,规矩道:“谢爷关心,妾身很好。”
被他当场识破,仍旧有些放不开吧?大爷理解她的想法,不想气氛沉闷压抑,便转了话题,“明儿我让祖母再给你安排两个婢子。”
景晨眉宇微动,谨慎中微带不安,低低地反问道:“妾身听说,府里要新招人?”
这话说得含蓄,大爷笑容温和,了然地回道:“祖母将府事都交给了你,待管家选好了自会有人领来见你,若是遇着合眼的,回头我替你向祖母要去。”
老夫人安排的碧婵碧好只知晓尽忠职守,心里的主子并不是大奶奶,仍是将院中动静回禀向荣安居。母亲多心且又……大爷在心中否定。
妻子失了陪嫁,是想培养几个忠心能干的吧?她将来是主母,确该有几个亲近的。方才自己盛怒之下处死了竹云竹雨,此刻想想,毕竟都是自幼伴在她身旁的,心里可会对自己产生怨言?
她的性子温良,即便有意见觉得委屈,仍旧不会当面反驳自己。于人前,总是给丈夫最大的体面,大爷心怀感激,又岂会连妻子想要几个婢子都拒绝?
新进府的婢仆,最易收服。
景晨闻大爷的话直接明了,仍是小觑了他一眼,见对方没有生气,心思才松。她不想身边才除了楚太太的人,复换上几个别有心思的婢子。原先,她的观念中是从未有主动问男人讨要任何这一说,可是目前,确实有这个必要。
合了合眼,景晨突觉,前世男女间相处的守则,许是不再合适。没有家族的重担,没有争相斗艳数不尽的妃嫔,对待丈夫,她不该再如从前般卑微吧?
作为想要魅惑帝王的优秀女子,本分是排忧解扰,令君王欢喜舒畅,而非让他添堵难做。故而,前世她虽进宫三年,却从未向乾帝开口讨人索物过,这也是在后妃如云的六宫中,圣上独爱亲近她的缘故。私下里无论景晨是如何筹谋算计,但面上从不对男人的给予同索要有分毫不满。
眼下主动开口,景晨担心会恼了大爷。
紫芝守在门外,见到紫萍从院外走来,忙下了廊子伴到她身边,低声询问情况。后者抬眼瞅了眼明亮的主卧,摇头回道:“已经咽气了。”
紫芝面色微变,“爷从来都对下宽容,怎么今儿如此发怒?”
鲜活的两条人命,方才还在主卧里伺候,颐指气使地让差使她俩,怎么转眼就没了?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居然半夜就动了刑?
紫萍忙着要复命,往前两步却忍不住止步,侧首询问:“爷和奶奶都在屋里?”
知她想问什么,紫芝点了头就将屋里的情况描述给她听,愣着好奇道:“大奶奶不知怎么伤到了,爷在给她上药。”她的思想中,大奶奶许是做错什么事惹恼爷被伤着了,而竹云竹雨也因此受了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