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
淡淡瞥了眼耿氏,老夫人神色恹恹地回道:“我的想法,你几年前不就明白了?过去你不曾反对,今儿个却道了个不同的想法,真是想得痛彻了?”
老夫人的语气并不和善,隐约地似乎还藏了几分恼怒和轻笑。
“母亲……”
许是过去的经历,令耿氏在婆婆跟前总有些拘谨,或者更明确地说成是心虚,故而语调并不高,“媳妇想了想,过去是因为咱们长房没人,今年不是和以往不同吗?”
“你是说,要让楚氏来全权料理了?”老夫人一语中的。
耿氏便望着她接道:“楚氏也着实了阵子,母亲您不是还夸她聪颖吗?从前浠哥儿在府里的时候亦与我说过楚氏的为人,心思细腻,为人稳重,如若由她来帮衬着,咱们许是就不用再仰仗三弟的。”
老夫人极为平静地看着耿氏,等着对方慢慢说完,而后才扬起唇角,“不再仰仗老三,然后去仰仗楚氏,是吗?”
明明很不严肃的表情,怎么看在眼里,就令人难以喘息呢?
耿氏拿捏不准对方心思了,明明老夫人待楚氏是极满意的,且下午能问她意见,那边是在心底里认可了她的,怎么转身就这般模样了?还在犹豫不解时,却听得坐着的人清冷的声音传来,“楚氏才多少年纪,进府又有多久?你当真以为她有天大的本事,能掌管住了整个家的生意?连浠哥儿都无法保证,你对她倒是有信心。”
“我、儿媳只是觉得不能再放任三房继续下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夫人面色沉重,“难道在你眼里,我甘心看着老三一家如此放肆?我不想着将这份基业留给你们母子?”提及往事,老夫人的眸中即显了薄怒,看着耿氏冷言冷语道:“当年还不是你混账,如若能够退让一步,至于让帆哥儿有家不回?如若不是你闹腾,老二和她媳妇能出那样的事?!”
说起这个,耿氏便垂下了脑袋,不置一词。
“原本好好的家业,落在老三他们手里,你觉得我能咽下那口气?现在这家不成家,浠哥儿身子还时好时差,他媳妇没经验,连我都要再审查审查,你倒是好,真是跟人家掏起心窝来了。”
语气是难得的严厉,“我跟你说,楚氏她如何安排,我心里有数。”
“我、是……是媳妇多话了。”
大夫人的心思哪还在这些事身上,她满脑海都是过去的回去,想着丈夫跟了旁的女人在外面卿卿我我,想着她满腹委屈无处诉,身边所有人都劝她退让、劝她息事宁人……那压制在心底的怨恨复又燃气,她是真的很不甘心!
可是,又能如何?
如若再有次机会,她亦会选择退让,管那个苗女如何如何?
她只想她的浠哥儿平安。
可惜,都是再难挽救的过去。
老夫人见她那神情,便知她想着其他,摆了摆手恹恹道:“好了,回去吧。”
耿氏的心思早从分家那事上移了开,闻此话欠了欠身说了“媳妇告退”,便离开了荣安居。待出了院子,下完台阶,却觉得双腿微软,将重心放在扶着自己的吉妈妈身上,大夫人哽咽道:“她还是怨着我呢……这些年,都以为我不悔吗?”
“夫人。”
吉妈妈只能出言唤她,满腹想要安慰的话,却都卡在了喉咙处,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吗,能说些什么。
里屋内,谷妈妈替老夫人捶着肩膀,轻声宽慰道:“大夫人这些年没少后悔过。”
她就侯在门前,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晰,何况谷妈妈又是经历了当年君府变故的老人,心思很清晰。只是,虽然为陈年旧事,可都是府里人不能揭开的伤疤,只要看看现今状况,便忘不了当初。
“她后悔?”
老夫人声音尤是含着不满,“她那哪里是后悔过了?就是真的有悔意,那也是怨恨着那女人伤了浠哥儿,后悔她没能护好儿子,哪里是肯体谅帆哥儿半分?如果当初她能松口,不要那般倔强,会有今天的局面吗?”
想着方才对方,老夫人气愤难平,忍不住又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多长几个心眼,楚氏过去了趟,连着想法都给变了。”想起那位明艳又精明的孙媳,自言自语地再道:“且楚氏那事到底为何,看着她进府断断时日,不止浠哥儿连着耿氏都能向着她,我如何能真放心将生意上的事交给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时机
景晨让人注意着荣安居的动态,听说大夫人失魂落魄地出来,走路浑浑噩噩,连带着回敏兴堂的路上脚步都不稳,内心便越发好奇。难道耿氏提了分家的那回事,老夫人还指责她了不成?
她们婆媳关系平素虽然淡淡,然都是为了大爷好,且多年情分,耿氏说话,怎么着也该有些分量吧?然而,婢子的回禀又让她陷入费解中。
次日清晨请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老夫人越发冷淡的态度,隐约地还能察觉到对方冷态与恼意。
回晴空院的路上,她思前想后,还是不明白近来到底是如何恼了她。
若说分家的这个场景上,她都是在为府里着想,真心想着大爷的利益。即便最后自己离开,又没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何故要如此冷待?
她没有想到的事,老夫人对她根本就谈不上信任,甚至说从最开始就带着防备。
“奶奶,您寻的人,有消息了。”安浓迎在半路上,凑耳禀话后跟在旁边。
楚景涟?
这个倒是意外,景晨瞬时抛却了方才的念想,瞅着她看了会便加快了脚下步子。早前总打听着楚景涟的事,还不知她到底是生是死,等了那般久,都以为要没可能了……不成想,今日会有这样的消息。
匆匆回了主院,命安宜在外守着,景晨让安浓近身,细细问起情况,“是什么消息,她是不是还活着?”
外面有个和主子相同容貌女子的事。在众亲近看来已经并非是秘密了。事实上,景晨亦不需要再叮嘱关照些什么,她紧紧锁在安浓身上,很是希冀地望着对方。
“回奶奶话。他们沿着那日的河流一路寻找,当真找到了那位姑娘。现在正在个偏僻的村庄上,只是……”
“只是什么?”
安浓就有些吱唔。觑了眼主子神色才回道:“只是,那位姑娘溺水太久,听说脑子有些不太好。”
“脑子不好,是怎么个不好?”
景晨有些不太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
“就是,就是好像有些傻了……”话出口,看到主子征然,又觉得有些不妥。“不对,也不是傻,就是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嗯,老三是那样说的,清早方传来的消息。具体如何,奴婢也不清楚。”
景晨变陷入深思,楚景涟忘了自己是谁?
合了合眼,她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安浓,午后你外出趟,去见见她。”
“是。”
很清楚主子的目的自然是去试探那位姑娘的病情是否属实,安浓恭敬应下。再次看向大奶奶,她却似有些出神。“奶奶,那奴婢先下去准备?”
“嗯。”
就在对方转身的时候,景晨又唤住她,“等等,你外出得较勤,让安宜去。”
许是因为楚景涟知晓他们都是自己的人。所以故意装疯卖傻,要找个生面孔去,那样景晨才能放心。
“是的,奶奶。”
安浓退下后将事情的具体细细告诉了安宜,且重复了***吩咐,关照道:“你可要仔细些,奶奶对这事好像分外在乎,不要出了差错才是。”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安宜在大奶奶跟前练就了阵子,倒是很有长进,处起事来亦很周到,不再同从前般畏手畏脚。待等午膳后,断了热茶进内室,发觉主子正坐在妆台前,安宜福了身将茶盏放在对方手边,轻唤道:“奶奶。”
“安浓都同你交代清楚了吗?”
“是的,安浓姐姐都说明白了,奶奶请放心。”
“嗯。”景晨没有看她,只是将右手处的抽屉拉开,取出立面的桃木方盒递过去,“我跟宋妈妈说了,你家里有事直接告假,替我出城办个事。”
安宜还不明白是何事,但见主子递来,只好捧入怀里,只觉得甚是沉重,有些不明白其中装的是何物,目光不解地就望着对方。
景晨看出她的疑惑,缓缓道:“打开瞧瞧吧。”
安宜依言打开,竟是满盒的首饰珠宝,她错愕地望向主子,目露疑惑。
“你去城外,寻个偏僻的当铺,将这些给我当了,然后替我将换的的银子存入宝鉴银庄。”景晨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分毫不在意那些首饰,望着镜中的身影漫不经心道:“上面那纸上的都是属于咱们君府的当铺名字和产业,你在外必须得避开,切记小心。”
安宜这才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差事,颇有几分忐忑,要她单独完成吗?
“奶奶,奴婢不识的字。”
景晨便侧首,“前阵子不是让你们学了些字吗?”
“怕、怕认不全。”安宜神色尴尬,又担心主子怪罪,便不敢去看她。
景晨则笑,“放心,上面的字,你都能认识。”待见对方乍然抬眸,她则再不想说话,挥手潜退,“记得,出府时小心些,还有别让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