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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请上轿 (墨然回首)


  
  “陛下,太一先生到了。”门帘外的宦官尖着嗓子禀报道。
  
  “传。”云溯丢掉擦手纸的缎子,往椅子上一靠懒懒道。
  
  太一……
  
  门外候着的人应旨穿帘而入。他并没有行跪拜之礼,而是如僧道之辈行的是方外礼。云溯也没计较这些,反倒很亲热道:“先生不必多礼,朕多次相邀先生均出门远游在外,如今先生访我大燕,朕心甚悦。”他抬手指向了我:“这是朕的嘉平公主,此番邀先生也是请先生为公主做幅小像。”
  
  猝不及防间,我与站在阶下的那个人四目相对,藏在衣内匕首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微微一笑,气度从容:“公主,那幅画可还喜欢?”
  
  云溯眸里极快地闪过丝异色:“先生与阿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大纲改了……也许会有些许改动,例如之前的关于什么什么主的确定啊。看文快乐~




35

35、须臾悲欢 ...


  我与他认识么?我坐在高高椅子上,眼角擦过一束炫白的阳光,薄薄春光里堂下站立的人戴着天水蓝色的儒冠,长衫飘逸如仙,真有几分世外之姿。我看了许久,想要透过眼前这个人看出记忆里在黑暗中陪伴过我的少年模样。
  
  “我不认识他。”在云溯紧凝的目光里我垂下眼帘遮去刺眼日光,像是为了让他相信又像是为了让自己相信,我摇着头又说了一遍:“我不认识他。”云溯肯定是不信的,我也没兴趣向他赌咒发誓再三解释。反正根据我对他了解,在这世上他从来只信他自己一人罢了。
  
  “可先生口中画像又是怎回事?”我的感觉没错,今儿的云溯就是奇奇怪怪的。若是放在平时,如果心中生疑只会背后派人去打探清楚,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当面问得如此坦白直接。
  
  堂下站着的人显然亦非等闲之辈,磊落沉着道:“在下曾在花朝节与公主有过一面赠画之缘而已,公主若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他揽了揽袖子:“恕在下斗胆,敢问陛下可否开始作画了?在下与三皇子尚有约在身,未时三刻便要回驿馆。”
  
  这个太一胆识确实不小,在这世上敢与云溯这样说话的人我扳着手指头数不过来十个,他可算是其中之一了。不过,云溯请他替我作画是怎么回事?我不解的很呐,云溯仿若没当我这个人存在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他:“听闻太一先生有一门绝世不传不技,今日朕可有幸见识一番?”
  
  “陛下想要何时的呢?”太一彬彬有礼道。
  
  他们说的话每个字我都认得,可连在一起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我满腹的疑惑却碍于自己在外人面前还是个傻子的缘故,只得维持着一副天真痴傻的模样,天知道我的脸都快乐呵呵地乐僵成块门板了。
  
  云溯怔了一怔,比女子还漂亮的眼睛扫了过来,口气淡淡听不出是喜是怒:“十二岁吧。”若非因为眼盲我的耳力极好,我定不见听不见他自语似的低言:“那时候还是比较乖巧的。”
  
  说的是我的十二岁么?我心里有无数个爪子在挠啊挠,可恨眼前这两个人竟当着我面玩起了心有灵犀,相视一笑皆缄口不语。这样子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们两有奸、情啊!
  
  太一这人是个名人,名人能出名都会有些不同凡响的地方,就像他现在作画完全不需要我这个画中主角在场。领了命后径自随侍从去了偏阁作画了,覆雪青松似的身影一步步掩在锦绣丹华的帘氅之后。我望着一层又一层阴影里的那个身影,似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年华回望着自己那段无果而终的心悸。没有谁会留在原地,红颜老妪,少年白发,朝生夕落我们都在匆匆而变。我忽然就释然了,若从一段冗长繁复的梦境中解脱了出来。他是缙德如何,不是缙德又如何,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是十二岁的那个我了。
  
  “你认识他?”
  
  他怎么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啊,我不耐烦地鼓着腮道:“不认识!”
  
  “嗯,这回我信了。”他心情大好地拿起个橘果剥了起来,将白色脉络挑得一干二净,然后居然递给了我。我愣是不敢接,结果他冷着眸瞟了一眼过来,我低眉顺目地不敢不接了。
  
  橘果很甜,甜的发腻。这个时节还能盛产这种果子的只有千里之遥的秦南之地了,看它如此新鲜不知途中累死了多少快马,奢侈啊浪费啊,这云溯敢情是把自己当贵妃养着呢。我正要吐出一粒籽,他边剥起了另一个橘果边自语道:“小时候你就喜欢,这点倒是没怎么变。”
  
  我不出意外地呛了,原来我才是那个红颜祸水么……
  
  就这样一连十来日里每天我都被接到这别馆陪云溯看江水看桃花看太阳,实在没得看了偶尔我也会看看他。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总想着能揣摩透他的心思就好了。可叹这个人哪怕就是发呆时双眸里都偶有精光一闪即逝,有时他则状似在聚精会神看着奏折当我发出一点响动时抬起的眼神很迷茫,这让我揣摩的过程非常辛苦……
  
  辛苦虽辛苦,但我也看出些门道来,那就是他的心思可真是喜怒无常啊。上午还在虚情假意地与西梁使者商议联姻的事宜,下午朱笔一挥冷笑连连地否决了西梁请求借条商道去云苍的请求。景晟带兵的前线战报从来都是源源不断地送来,大半他都只是一扫而过就丢到了一边,当然丢到一边他也不会给我看。有一次趁他专心致志地在丈量地形图,我猫着身子挪到了堆着折子的角落里,爪子才伸出,玄衣金龙袍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坐回椅子,继续逗笼子里的金丝雀玩。看着它可怜巴巴地在笼子里折腾,我托着腮自己都没发觉地叹了口气。
  
  云溯没有回到地形沙图旁,拢着柔软的袍袖靠在我对面椅子上:“想放它出去么?”
  
  我木木地摇了下头,指头探进笼子里抚着它颈项上鲜艳凉滑的羽毛。
  
  “为什么?看你的表情难道没有由它想到自己么?”云溯现在已经完全不把我个傻子来对待了。
  
  我也懒得与他周旋:“它从壳里出来时就生活在这金丝笼里,如今放它出去不会觅食不会躲避天敌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
  
  “你明白就好。”他眯起流光溢彩的眸子道:“我既然让它娇生惯养长大,也自会保它一辈子如此。”
  
  这个道理我明白,但他忘记了我虽小时受尽了溺宠,但没多久就被丢到国师府里自生自灭去了。在外人看来我是只凤凰,可惜内在我只是个乌漆抹黑的乌鸦罢了。金玉楼台我住过,却更喜江湖草野、松间明月。
  
  待在这里几日,我懂了一个道理,虽然云溯说的很多道理我完全不能赞同,但我只需在内心默默反对就行了,如果实在太气愤就想象往面前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蛋吐几口口水。
  
  此刻已是午后,我身子倦懒了起来,天气长了人就容易犯困,我今年似乎格外容易困了些。盼着他快些走开点,好让我偷偷打个盹。上天像听到了我的心声,安静的楼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伺候在云溯身边的官宦在外堂低声道:“陛下,太一先生来了。”
  
  前几天太一领命给我做画,当时没有奉上画卷,说是要回去修缮一下。到了今日,才将它带来,我有点儿好奇云溯口中太一的那个绝技是什么。云溯坐回了他的龙案之后,传了太一进来。
  
  “先生的画做好了?”云溯和颜悦色问道。
  
  太一道:“不负陛下所托。”将手里的长长画轴交给了一旁的宦官。
  
  我咬着一瓣橘果,微微倾过身子想看个究竟。可云溯接过画轴后并不打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太一道:“传闻先生祖籍在我国陵州?”得,他一开口我就晓得他想要干什么了,我同情地看向风骨卓绝的太一,云溯这厮执念甚重,从我与他渊源就明白他想要的东西想达到的目的定是会不择手段取到的。
  
  太一是个聪明人,至少享誉三国的名士脑子不会比我还迟钝,他自然明白云溯的意思,镇定自若道:“太一生来无父无母,幼时是在陵州长大,但祖籍何处在下自己也不并知晓。”他这么说就等于委婉地拒绝了云溯接下来要说的话,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真是太费脑子了,绝对会短寿啊,我啧啧地又剥开一个果子。
  
  “哦?”云溯转眸过来看着我皱了皱眉,我无辜地看着他,他竟握起自己的袖子抓住我的手一根根轻柔而小心地擦去上面粘腻的汁水:“让先生见笑了,我这个表妹在我面前从来不拘小节。先生家中可还有亲人?”这么嫌弃我别拿我试探别人啊,我忿忿地使劲抽出手指,往自己身上揩了揩。
  
  提到亲人,太一的容色微微一动,望着我这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怀念:“少年时曾有过一个妹妹,但因造化弄人已失散多年了。如今……”他看着我微微笑道:“如果还活着,应该也有嘉平公主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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