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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请上轿 (墨然回首)






23

23、以心相易 ...


  他握着我的手连着那道长绢轴好好地放入我怀里:“今早我入宫去向陛下请了这道圣旨,为免显唐突,我求陛下暂时未落玉玺。”
  
  柔滑的流苏花伴着簌簌飞雪洒在我和他身上,他微微垂着眼:“末将没有良田万倾、家财万贯,此生戎马在疆场之上,说不定哪日公主迎回的就是我尸体。但公主嫁我一日,我必真心以待、不离不弃。公主还愿意嫁给我吗?”
  
  “你不是挺吝啬自个儿的真心吗?怎么就这么轻易说出口了呢?”从我出了国师府起,就一直生活在算计之中。云溯貌似待我亲厚无比,他不过是觊觎我身后的辛氏皇陵;辛宓是我的亲姐妹,可她视我为仇敌;符怀呢,他最初也是太后派来监视我,图谋不轨的一双眼睛;今天连我的外祖也来与我谋算苏家利益。
  
  除了师父和方晋,我不相信任何人。这个不离不弃的誓言,当初也有个人对我说过,可惜它被时间给破解了。景晟他为何会突然愿意娶我,我不能不怀疑,他这份真心的誓言究竟会让我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替我一叶一叶拈去粘在面颊上的狭长花瓣:“公主不必担心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双手抱在胸前,重新打量了我番:“怎么看,也是我要赔的本多些。”
  
  “……”我握着那道赐婚的圣旨,手指颤啊颤,恨不得将它狠狠砸到他脑袋上。不过从他平日里对我毫不留情的手段来看,后果很有可能是我惨败收场。
  
  “一物易一物。”他淡淡道,说得我心一凉,他稍显冷硬的眉眼里含起笑意,映着傍晚升起灯火仿若融尽了无限流辉:“我不求别的,公主用真心相交就好,再不对我说……”说到一半,他蹙了蹙眉,随后又释然道:“我会耐心等公主的。”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让我有些不明白,事实上我现在脑中很混乱。他的表情看着不似作假,尤其是那双眸子黑亮清明,没有半丝作假的虚心。师父说万物两心,一心就是双目。此刻,他眼神反而让我生出一丝怯懦来。
  
  “我如果一辈子都看不见了呢?”我呐呐问道。
  
  他沉吟一下,让我刚暖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坦然道:“那就看不见吧。”
  
  “……”我哆嗦着唇瓣,平息了下愤怒,又继续问:“假如假如,云溯有天要杀了我这个亡国公主……”
  
  “公主,你明白一个男子娶亲的含义吗?”他稍稍弯下腰来,双手牢牢地按住我的肩膀:“娶了妻子,不论她现在或将来怎样,他都会好好守着她。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这样的不安,但是公主你不妨试着踏出去第一步。”
  
  雪花融化在我眼角,潮湿在眼中蔓延。低脸胡乱擦了一把,我作出强色哑着声音道:“我没哭,你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只是一时太惊讶了,对你突然要求娶我不太能接受。”
  
  “没什么好惊讶的,像你这样好养活的公主不多了。”他自然而然道。
  
  “……”
  
  在后世历史上,关于我与他的记载很有传奇色彩,大体上都褒扬与赞美了我与我的将军驸马之间困苦时刻患难与共的感情。偶有野史也会提到当初我是如何拔足倒追他的过程。其实过程特别平淡,顶多就我雪地相候的那段苦肉计赚些小姑娘们的眼泪,所以我非常佩服写野史的往中间填塞的各种感天动地、狗血淋漓的桥段。倒有一二不循规蹈矩的设计了我强抢朝臣为夫、偷下□霸王上弓的桥段。
  
  礼部报过来,说是要交由刑部去拘捕那些不法创作者时,我正捧着他们的作品看得津津有味,随意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并不多在意。太学里的那帮监生们正闲着没事要写千条状来褒贬朝事,真要抓了,到时太学的博士们又该念叨,广开言路巴拉巴拉。
  
  公主出嫁,自也免不了“六礼”这样的古制。按例皇帝应先在宫外另赐公主府邸,再在亲迎之日由驸马于皇宫正华门相迎而去。我抱着那没有玉玺印的圣旨搭着马车回去了宫中时,将那圣旨从头摸到尾,摸了一遍后又摸了一遍。如此摸了三四遍后,我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云溯没加玉玺在上面,万一他反悔不让我嫁了怎么办?
  
  这个担心到我一入宫就直接被引到了云溯宫中时,变成了现实。
  
  走过端德宫外那座云桥,桥下的池水在金灯下漾出一波一波水纹,寒水一路曲折流向主殿。在那里我曾被云溯心狠手辣地丢进去过,那种彻骨的寒冷至今想起都让我遍体生凉。
  
  暖阁内云溯背对着我掬着袖子不知在干什么:“回来了?”
  
  “嗯。”
  
  “回来了就去好好休息吧。”他直起身,揽袖侧身将笔搁下无喜无怒道。
  
  “阿衍谢表哥隆恩。”我抱着圣旨往前走几步:“今早景晟他请了旨,刚刚我应允了。”
  
  笔杆“咔嚓”一声断在他指下,过了好一会才听他轻轻道:“我以为你不会就这么轻巧地答应了。嫁人可是件大事,阿衍,你知道吗?”
  
  “阿衍虽然是个傻子,也明白嫁娶乃终身大事。如今阿衍不是如了表哥的愿吗?”我走到他身后,眼光隐约瞥到他案上的宣纸一角,枯柳之下灰白的池水中旋着浅涡。
  
  “如果我现在不希望你嫁出去了呢?”他还是用那种飘忽得近于灵异的声音道。
  
  我慢慢屈下膝,跪在地上将圣旨举过头顶:“表哥御笔亲书,字字皆是金口玉言。表哥贵为九五之尊,当知君无戏言。”
  
  “阿衍,从我们重逢起,你从没跪过我。这次是你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跪我,你说我该是生气还是高兴呢?”面前的月白常服移转过来,一只手轻轻按压住圣旨。
  
  “如果是我,我就会高兴。”我嘀咕了句,手腕突然被狠狠勒住,拖起身来。对上他冷光锋利的凤眸,他唇角勾出个嘲讽笑容:“你虽跪了我,但你的心呢?!”
  
  这是今天第二次遇到别人和我谈论真心这个深奥的生理学和哲学混合问题了,本来就懵懵懂懂的头顿时变得有两个大,老沉老沉的。云溯的性格喜怒无常惯了,但这次我怎么也不能被他牵着走。
  
  “阿衍的心好生生地长着在自己胸膛里呢。”我咕哝着,将手中的圣旨固执地横到他面前:“表哥既然已经允诺,还请表哥成全。”
  
  听到我前一句话时,他面色稍霁,腕上使的力气也松懈了不少,他在耳边如同咬牙切齿道:“阿衍,记住你所说的话。”手中一空,他劈手夺去圣旨,大步转到案后。
  
  在我揉着手腕爬起身时,当头砸过来一道明轴,他恶狠狠斥道:“带着它快点给我滚。”
  
  云溯这样的勃然大怒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新鲜无比,还很开心。我拾起圣旨顺溜地滚了,滚之前偷偷瞟了眼那张画纸,大惊失色地看了眼他,在他发作后悔之前赶快跑了。
  
  画纸上是一处怪石嶙峋的池塘,冬雪皑皑,枯柳颓垂。画中没有任何人物,只留着红衣一角,颇有些眼熟。
  
  这处池塘我自是记忆深刻,那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也是种下孽缘的地方。阿弥陀佛,他究竟是对我有怎样深重的怨念啊,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儿时无心一推。
  
  我背着手弓着腰老态龙钟地一路迈着小碎步地走回宸和宫,走到宫门口我一拍脑门,完了,我怎么还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小祖宗没有料理好呢?
  
  “哗啦”一声,“哗啦”又一声,这砸得响动倒是不小,在面面相觑的宫女们眼中,我趴着门框往内殿看去。就见符怀小男宠面前摆了十来套茶杯,一只皆一只地往地上丢啊,一边丢一边还大逆不道地诅咒着本公主。
  
  我说他是不是做男宠做傻了,男宠好歹也算个真正的男人,怎么越看他这任性傲娇性就越往公公方向发展了呢?
  
  数了数桌子上的杯子数,再看看地上的碎渣数,我咳了咳:“你这计算得倒是精准,本宫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开始砸了?嘿,少年,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啊。”
  
  这也就是随便问问,宫里谁不知道符怀他是嘉平公主顶顶宠信的男宠大人,除了云溯和太后谁敢给使绊儿?连本宫都怕他一个不高兴在他做得梁国特产糕点里下包梁国特产的毒药。
  
  “嗖”的一声,茶杯擦着我耳朵边砸碎在了门框上,唬得我好一大跳。
  
  “你想谋刺本宫啊?”我指着他道。
  
  他阴郁地扫了我一眼,继续往地上砸杯子,我顺手拈过一只凤血璧台递给他:“来,砸这个,咱不差钱,高兴就好。”反正砸得又不是我家的营生,最好给云溯他砸出个国库空虚来。
  
  “听说殿下要嫁人了?”他反倒停了手,我就知道他定是和我对着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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