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项元汴的态度,却叫项家人更加为难。如今不是家人拦阻不让两人成亲,反而是他自己,竟隐隐对这桩婚事有所抵触,虽然终究忍不住去了苏州探望母女两人,对婚期却迟迟不肯定下时辰,叫一众盼着帮忙办喜事的人空有一身干劲却无从下手。
项母见仇英只是低着头不吱声,以为她心中仍有不满,便接着道:“事实上,我们方才已经谈过了,不管他这边怎么想,我们项家一定会娶你过门的。如若汴儿自己没个准信,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为你做主了,下个月你们就成亲。”
仇英此番前来并非为了逼婚,她从不怀疑子京对自己的感情,相信他对自己多番逃避也定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涉及到长辈的关爱,却开始逼着她不得不去正视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不由得也有些委屈了。
虽然坚信那不可能是真的,她却仍是不由自主的问出口:“子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他有了其他人?”
“怎么会?汴儿心心念念就是你们母女,外头的女人绝对不会多看一眼。”项母说的笃定,眼神却有了瞬间的飘忽。
仇英虽然长期以男人的身份示人,平日也有些大大咧咧,但事关项元汴的事情,她身为女人的直觉尤其灵敏。眼神和言语的暗示,常常比心理活动影响大得多,从前她从未想过项元汴会背叛自己,但自己竟然发出了那样的疑问,而加上项老太太一闪而过的心虚,仇英还是敏感的嗅出一些异样,叫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件事。
项元淇看出仇英的疑惑,忙道:“母亲,仇英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这些事若瞒着她,反而叫他二人心中留着疙瘩。”
项母瞧一瞧儿子,又瞧一瞧仇英,终究叹道:“也罢,汴儿这次是患了心病,只怕也只有英儿来替他解开这个死结了。”
仇英见着眼前这头发花白的母子两个终于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催促,只目视着项元淇大哥,希望从他口中听到真相。只是他说着说着,仇英便开始忍不住揪心犯泪,从未想过子京在自己没有陪在身边的那段日子,竟经历了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我带他出那个地下监牢的时候,本打算将他安置在汉口好好休养,起码等伤处好了一些再回嘉兴,他却片刻都不愿多留,恨不得此生都不要再踏足那片土地。”项元淇提到那段往事,也是目眶含泪,为幼弟所遭受的苦难深深揪心。
“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还偏在那个时候去了苏州。若是当初留在这里,或许今日他便不会这样,在最艰难的时刻我没有陪在他身边,他定然……”
“不,是他自己要我们送你回苏州的。”项母阻止仇英说出叫自己后悔的话,抢着道:“那时候我收到元淇先行捎回来的信件,大概知道了这件事。那时候你快要临盆,怕你受不住这个打击,便叫那些个服侍你的,想法让你提出去苏州待产的想法。”
仇英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确是打算一直留在项家等着子京回来,后来却强烈希望去苏州,想在仇珠、和师傅师母的照顾下生产,原来竟是项母私下的安排,亏她当初还想了一堆借口,怕她不愿意放人。
“子京在你出发去苏州的隔天,便回到了嘉兴,这半年来,项家请了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才使他恢复成如今这样。”项元淇一字一句都重重击打在仇英的心上,她想起子京身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和伤疤,竟然是休养了半年之后的结果,难以想象当时他伤成什么样子。
“傻子,竟然要瞒着我,如果可以陪在他身边,起码心里会安定一些。”仇英轻轻捶打着椅背,借此来发泄心中的郁卒和心痛。
“其实你在苏州的点点滴滴,你的师母,如今也是你的义母,她每隔四五天都派人捎信过来告知。所以,子京对你们母女的情况,一直都很清楚。事无巨细,你义母写得详细,他也每日放在床头,如珍似宝的,随时拿出来翻阅。”
“师娘她……”她竟然知道,可是也帮忙瞒住了。仇英知道,大家皆是为了两个人好,希望子京好好养伤,希望她好好待产,让两个年轻人怀着对美好的期待中,静静度过属于自己的辛苦,而不必为对方担心。
“好在,如今他的伤已然没有大碍,上次去苏州、听说还跟着你一道去了昆山,都不见有特别的不适,而你也平安生下了珠珠。如今正是柳暗花明的时候,却不知他哪里出了差错,却开始闹起了别扭。”项元淇叹息着,项母也不大懂。
仇英静默的听着,联想到方才元淇大哥说的前事,还有项元汴早前的反应,却似乎隐隐知道了症结在哪儿。子京啊子京,什么时候,竟然对自己这么些信心都没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两更!【如果不更~~后果不可想象~~】
另,后面就是谈情说爱生包子等情节了~~哈哈哈~~或许会冒出一些番外神马的
☆、子虚清明之十八
在这个男人统治的社会里,女人并非没有出头的机会。
事实上,不管是在正史野史、神话传说里,每个朝代都有属于自己的传奇女子。
她们有的能够成为一代君王、一代权臣,有的在沙场上从军杀敌,有的武艺高超是武林传说,有的利用美貌倾城倾国,也有的一辈子顶着男人的身份,成为三百六十行里头的翘楚之一。
我们相信,很多很多女人,即使没有被记载到史册里,也没有人知晓他们的故事,但却深深震撼着身边的人。例如前任苏州知府的夫人,柳若眉。
还有一种女人,在当时当下也是非常出名的人物,她们的行事嚣张跋扈、她们的个性简直人神共愤,有的人对她们趋之若鹜,却也有更多人,对她们避之莫及。
例如汉阳府豪绅范员外家的大小姐——范芝绫。
范家小姐与许多名满天下的红女子一样,有个钟爱的癖好,便是女扮男装。范芝绫扮男装,并非为着仇英这样的迫不得已,也非为了短暂的行走方便。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喜欢这般的装束,钟爱这种装束所代表的意义。
范芝绫虽是女儿身,但很会为范家赚钱。她在汉阳商圈交友广阔,与官府也过往甚密,尤其在天下四聚的汉口镇,几乎所有的权贵都是她的裙下之臣。男人们最初从未将一个弱女子放在对手的位置,却无不垂涎她的美貌。范芝绫却很好的利用了她的优势,她父亲的家财,还有精明的头脑,很快爬上了汉阳商圈的顶层。
丰厚的财力和势力,跟官府人员暧昧不清又丝丝缕缕理不清的关系,让范芝绫在汉阳府享受着媲美女王的待遇。
男人们家中各有贤妻,在花街柳巷可以寻到各式温柔体贴妖冶妩媚的女人,但像范芝绫这样霸气外露、能力卓绝又敢讲敢做的女人,绝对深深刺激着这些自命不凡的商界骄子、官场老手的神经。人人都想将这朵霸王花征服,却似乎人人都被她的霸气折服,从此便像中毒一般成了俘虏。
这样的范芝绫,注意到外省的商人项元汴,想要沾惹一番并非计划之外。
当初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曾被男人玩弄。如今她已然站在绝对高处,也觉得这种游戏的确有其好玩的地方。
就如她看中了项元汴,便可令人请他过府一叙。如果他想要在汉口这个地盘做生意,便要乖乖任她摆布。
说起来,她很少给其他人这样的机会。毕竟从世俗来说,这样听起来是自己吃亏。她宁愿自己养一些看得顺眼的少年,也大可不必从生意场上做出这样的事,可是谁叫项元汴,这个人长相气质如此符合她的胃口?
从外貌上看来,范芝绫对自己相当有信心。明明个性不怎么样,却偏偏每天都有那么多苍蝇狂飞萦绕。所以基本上,范芝绫没有做任何被拒绝的准备。
遇到项元汴的那日,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想法,只是对此人有稍稍较好的印象。数月之后的年关,平日里那些虽很烦躁但始终存在的苍蝇们各自回家,而她的那些男宠却每日争风吃醋将后院闹得鸡飞狗跳。她对这样的生活忽然有了些厌倦,想着是否可以安定下来,像一对普通夫妻一般,过一些平静安宁的生活。
无端的,她想起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项元汴。
她想起那一日见面,是某个钱庄的老板宴客,穿着一身淡青色常服的项元汴,在一群只会谈钱喝酒的市侩商人之间,尤其的优雅从容。他们通过钱庄老板的引荐结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温暖和煦的,没有色迷迷的光。
单就这一点,便叫范芝绫记住了他,并且在唯一一次考虑到终身大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浮现出他儒雅的面容。
只是她脑海中这短暂而又印象深刻的电光一闪,却铸就了项元汴接下来将近两年的灾难。
想见而无法相见,是为所欲为的范芝绫最痛恨之事。
新年刚过,她便令人在项家当铺闹事,闹到必须项元汴在正月里快马加鞭,赶到汉口来。项元汴来了,却被召唤到范家去,等待他的不是令人头大的主顾纠纷,不是官府问责,竟然是穿着性感而充满情-欲蛊惑的女性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