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转头冲旁边的小丫头道:“去煮一碗红枣汤来。”
小丫头一怔:“红枣汤?”却是踌躇不前,为难地扭头看向王氏。王氏板起脸,理也不理。那小丫头到底不敢违背自家夫人的意思,咬牙低头,一动也不敢动。
“听她的话!”
这时,大门洞开,顾明峰大踏步地走进门,目光直刺在王氏的面上,王氏吓了一跳,似乎被顾明峰说不出阴狠的视线给惊到,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喊:“五弟,你何必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嫂嫂这就去延请名医,一定治好老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不敢抬头,只因顾明峰的煞气太重,重得王氏站在他眼前,便不自觉胸闷气短,顾明峰也不理会她,平平淡淡地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小丫头立时打了个激灵,一路小跑,冲去厨房。
顾明峰才径直走到病榻前,看了看顾宇的面色,脸上露出几分忧容,低声对顾婉道:“小娘子,宇哥相信你,我也信你,务必救救我宇哥。”
说完,他一扭头,扫了王氏一眼,冷淡地道:“嫂子,赵大夫曾经做过御医院的院判,医术在大庸,也数一数二,他都没办法,我们最好听小娘子的话,你要是在自作主张,就不要怪弟弟失礼。”
王氏一怔,又有不甘,却低下头,一句话不敢再多说,只是恨得咬牙切齿。
顾婉吐出口气,觉得手心湿漉漉的,说实话,她其实把握也不算大,看自家叔父的状况,似是重症过敏,出了人命也不稀奇!
好在,这方面,西药比中医治疗,见效快得多,顾婉的运气还不错,她买来的药片,还算对症,质量也好,虽然不是肌肉注射的,但效果并不差,吃了药没多长时间,顾宇的脸色就好了不少,哇一声,呕出一口黑血,大声咳嗽起来。
王氏吓得脸色煞白,恶狠狠地刮了顾婉一眼,顾婉和顾明峰,反而松了口气,不一会儿,小丫头把煮好的红枣汤端来,顾婉亲自喂给自家叔父喝下去。
“我会开一个食疗的方子,从现在开始,叔父的饮食,都要按照我开的方子安排。”
顾婉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指挥着小丫鬟们给自家叔父换了身衣裳,扶着他躺好。
赵大夫也上前给顾宇把了脉,确定顾宇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不由抬头,看着顾婉啧啧称奇,口中更是赞叹连连“没想到,真没想到……”
他闪闪发亮的目光,让顾婉浑身发毛,幸好现在人们生性淳朴,绝不会随意问别人的秘方,只是,顾婉还是让赵大夫看的很不好意思,主动和他老人家分享了些西医能让老中医们理解的常识,还说了不少中医现在还没有的药方之类。
赵大夫相当满意,越看顾婉越顺眼,也教给了她不少东西,这能在御医院混出来的老大夫,医术自然不差,经验也丰富,远不是顾婉这样才入门的年轻大夫能比,一番交流,顾婉也是获益匪浅。
在急症上,西医的效果很显眼,但调理身体,还是要乖乖地按照中医的法子来,大约是有顾婉在,赵大夫也想露一手,这一次开出的调理药方,当真是精妙独到,非常适合顾宇的身体状况,与以前的中规中矩完全不同。
…………
顾宇就着顾婉的手,多吃了大半碗碧梗粥,顾婉还特地给他蒸了一碗蛋羹,鲜嫩滑润,很是适口。
“婉儿的手艺真好。”顾宇的脸色不错,这几天睡得安稳,也很少咳嗽,加上每一餐都由顾婉亲自烹调,虽然清淡,却也养出了一点儿肉,看起来没以前那般瘦弱。
靠着枕头坐在榻上,见顾婉静静地在桌前练字,顾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叹道:“要是媛儿,像你这么孝顺那该多好。”这几天,顾婉日日在跟前伺候,可他那宝贝儿女,却是天天出去玩耍,连每日请安,都心不在焉的。
顾婉轻笑:“媛妹妹聪明伶俐又活泼,叔父该高兴才是。”
她心里明白,顾媛是顾宇的亲生女儿,他自己说可以,自己若是有只言片语的不满之意,肯定会让叔父不高兴,这便是疏不间亲的道理——上辈子,她就是太不注意,仗着叔父疼爱,说话直来直去,到了最后,连叔父对她的感情,也给消磨得淡了。
果然,听顾婉如此说,顾宇心下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浓了些许。
顾宇的身体见好,眼看着只要好好调理,便能痊愈,顾安然和顾婉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便打算回家去,顾宇自然是千般不舍,就连王氏,都不想他们两个早走——便是要走,也得让黄杰得了手再走。
只不过,经过上一次的闹剧,王氏与他们兄妹也算撕破了脸,顾婉每日请安,也只是去叔父那儿,见到王氏,从来一语不发,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探问顾婉到底对黄杰怎么看,也只能催促着外甥,加快动作,最好能让顾婉留下个信物,让那妮子,除了黄杰之外,再无人能嫁,若是黄杰能娶水清烟水姑娘为妻,这女人就是个妾,娶不成,也算是有了这个不错的备胎!
第九十九章 风波
王氏这一异想天开,确确实实给顾婉带来不小的困扰。
这日天气晴朗,顾婉扶着顾宇在院子里走了走,于花园寻了一凉亭坐下,又捧了一盆菊花,搁在桌上让叔父欣赏。
这菊花不是花匠精心培植的,而是宝笙和宝琴清晨去外面采来的野花,虽然无富贵之气,也别有韵味,顾宇甚是喜欢。
顾婉也喜爱,兴致来了,便让宝笙拿了笔墨,细细地把这菊花绘了下来,她工笔画画得极好,一盆野菊灿然开放,设色妥当,栩栩如生,心下满意,正想着提笔落款,没成想,眼前就投下一片阴影,一抬头,看见黄杰作玉树临风状,正站在凉亭的石阶上。
“妹妹真是丹青妙手,可惜,有画无诗,让人遗憾,不如,让为兄题诗一首……”说着,黄杰就漫步走入,俯身拾笔。
顾婉嘴角抽搐,随手把桌子上的画作揉成一团,皮笑肉不笑地道:“这画坏了,叔父,婉儿以后再画给你看,这会儿就不打扰黄公子赏菊。”
说完,也不看黄杰的脸色,扶着顾宇,身后领着两个满脸不悦的小丫头急匆匆回房去,顾宇先是失笑,接着又皱眉,叹道:“看来,不放你们兄妹走是不行了,要是让我家婉儿在叔父家吃了亏,那叔父我,真是九泉之下,也没法和你爹爹交代。”
回过头,顾宇就吩咐把前院和后院的角门锁了,让族学里的学生们。少往后院来,虽然这个时代,风气还算开放,自家兄弟姐妹来往,并无什么避讳,但黄杰不同,他算是外男。又这么大了,哪能随随便便就往后院跑,不说顾婉。就连顾媛,也该避一避。
这一连数日,与黄杰的离奇偶遇急剧增加。不止如此,顾家一众的小丫头们,忽然都倾慕起黄杰来,到处流传他的诗词,他的文章,人人都说他何等的有才华,怎么得族学的教书先上,顾九爷的喜欢。
尤其是黄杰五天前才写完的一本书,是有关现在的察举制,还有。皇权,世家,士大夫和寒门之间的关系的,文章思想深邃,鞭辟入里。文笔也辛辣,相当不错,在迎风客栈宴席之后的诗会上初次展示,才数日工夫,就让黄杰颇有些声名鹊起的征兆,虽然因为时间短。他还远远算不上名扬京城。
顾婉都莫名其妙,完全弄不懂,这种时候,这位不去加深和水清烟水姑娘的感情,不去借机抬升自己的名气,怎么那么多的空闲,竟跑到她眼前来乱转,折腾得顾婉见他便躲,连客气话都不说了。
其实,顾婉是不知道,追女孩子的花销实在不小,尤其是水清烟,真是把一个没有银钱概念的大家千金刻画得入木三分,就是黄杰有顾家做后援,这些时日下来,也被水清烟的大手笔给吓得得心惊胆颤,还肉痛的要命。
如今,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热衷于陪着水姑娘四处游逛,反而有两次借口在家温书,未曾应邀,这才有更多的时间来纠缠顾婉。
不过,顾婉到不担心,那位水清烟,据说是陈文柔手下的大将,陈郡主暗处的产业,大半都是她掌管,若非为了爱徒,陈文柔也绝不会轻易让她出马,别看此人容貌不是顶尖的,脑袋却灵光的很,哄个把男人,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到是顾安然听宝笙两个说起此事,十分不安,好几日睡不踏实,“这还了得!万一有流言传出,婉娘哪里还洗的干净,不行,咱们还是尽早离开算了。”
第二日,顾安然便去顾宇那里告辞,说要和妹妹返回涯州,这一次,许是真有些黄杰胡作非为,顾宇到没有坚持让他们留下,只是交代,务必多留两日,他已经请了顾家本家的几位族老作见证,趁着他还在,先把属于大房的家产分给顾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