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哪里找到的?”云岫的眼里闪过一丝惊疑,直直地看定慕清扬。
他莹白的脸上,乌瞳深深,显得他的脸有几分的疲态,而且双眼之下,青黑一片,他似乎一夜未睡。
莫非昨夜,他独自一人去找同心草了?
云岫正等着慕清扬的回答,他却转了身,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你去哪里?”
“下山。”
“现在?”
“再不走,就算有同心草,也救不回云帝的命。”慕清扬停下脚步,冷锐的目光落在云岫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看透,“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云岫一滞,弯起的唇角略带嘲弄:“你不是说他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吗,我何必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你认输了?”
慕清扬的表情有些古怪。
云岫眼帘低垂,双手紧紧地抓着袖口,关节处,微微有些青白。
自从被夜若寒狠狠伤害后,云岫变得不再轻易相信爱情,那些终是虚幻缥缈的。虽然有的时候,她也想过能有个人与她相互扶持,做一对寻常夫妻,相伴到老不离不弃,但那个人不会是夜若寒,也不会云帝。
忽有桃花瓣飘落下来,擦过她的脸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望着慕清扬的目光有些冷意:“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要和你赌。”
慕清扬侧目:“你胆子真小。”
云岫怎么会不懂慕清扬的心思,她兀自走在前面,走了一路,山上的景色淡在身后,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云岫忽然回头望了望,又回身往前走。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越是往前走,雾气越是浓郁,云岫知道,他们离锦离山是愈来愈远了。
弥漫的浓雾中,慕清扬忽然探手握住了云岫,拉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谢谢。”浓雾中,云岫看不清慕清扬的面色如何,只是握着她的手那么有力,那么温暖,让她安心。
慕清扬双唇紧抿,神色有些沉重,对云岫的感谢置若罔闻。
高傲清冷如他,孤独地活在这世上,芸芸众生,却没有一个懂他的人,他只是不善言辞,所以,他沉默。
两人走了许久,忽有一丝光亮穿透而来,再往前走,阳光明媚,云岫怔怔地看着那片浓雾,回锦离山的路,无迹可循。
云岫的心一下子怅惘起来,略带着涩涩的失落。
慕清扬放开了云岫的手:“舍不得了?”
“你舍得吗?”云岫笑了笑,“清扬,你明明就是个小孩子,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成熟世故的样子,你不累吗?”
慕清扬微微蹙起了眉头,目光不由地冷了几分:“你们明明知道我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从来都不把我当做是小孩子,这会儿把我当小孩子,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云岫望着那双深沉漆黑的眼眸,这个孱弱清瘦的少年让她心生怜惜,她道:“如果你愿意,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
“心慈手软只会阻碍你完成大业,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善良会害死你的,我们都不是良善之辈,也不配做一个良善的人。”
冷酷中有掩饰很好的心痛,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他只是个小孩子,可是他的双手已经沾染了猩红的鲜血,他罪孽深重。
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比如他,慕清扬。
云岫默然。
慕清扬绕过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便看见眼前的道路上尘土飞扬,两匹青骢马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跑来。
慕清扬一手抓着马缰,跃身而起,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云岫的目光里,有一种很深的东西,原来慕清扬竟然身怀绝技,她忽然想起她带慕清扬离宫的那日,她和他走失了,找到他的时候,他从一棵大树下跃下来,身姿那么矫健,当时未曾在意,以为他顽劣,爬树只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原来,她真是小看了慕清扬。
“驾。”
云岫挥动马缰,追上慕清扬。
快到桐城的时候,慕清扬却勒马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慕清扬面容冷淡,不知何时,他的双指之间多了一枚细小的银针,流动着清冷寒凉的关泽。
“清扬,你……”
后半截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云岫骇然地瞪大了眼睛,惊呼:“你干什么?”
可,还是来不及了。
!
☆、039他乡遇故人
慕清扬手中的银针穿胸而过,云岫扶住摇摇欲坠的慕清扬,惊恐的双眼中,铺满了泪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云帝的心思是那么简单的吗?”
耀眼的光线在慕清扬的身上笼上了层层的光华,漆黑的眼眸,苍白的唇色,他的脸色愈发地透白如水,原本清透明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光亮。
云岫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
满眶的眼泪,一下子滑落脸颊,如清晨的露珠,于光线中,闪亮晶莹。
世人把锦离山传的神乎其神,他们若是安然无恙地寻回同心草,难免会引人怀疑。就像景琛说过的那样,若慕清扬是为云帝寻药而身受重伤,云帝定然是心存愧疚。云岫何尝不明白,只是,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这一针下子,定是伤了心脉,就算保住了性命,但是,心疾之痛,这辈子怕是都治不好了。
慕清扬半垂的眼眸忽然抬了抬,看见云岫眼中泫然的一点,眼皮动了动,又缓缓合上,只是握着云岫的那双手格外的有力,低喃道:“姐姐,等我……等我回来。”
云岫的眼泪落的更凶猛了,慕清扬还这么小,身形还未完全长开,为何要经历比别人多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的痛苦?为何要活的如此地辛苦,如此的累?
云岫带着慕清扬回了平安客栈,和夜玉寒会合。
“云岫,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看见一脸憔悴的云岫,夜玉寒眉眼一沉,眼波流转间,含着担忧的柔光。
“我没事。”
夜玉寒暗自松一口气,目光掠过一脸苍白的少年,眉头深深蹙起,片刻收回目光,重新凝视着云岫,将她从上而下仔细地看了个透,生怕她隐瞒他。
“他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微弱,云岫低头,目光正好落在慕清扬苍白的脸上。他双眼紧闭,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想起银针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痛苦的样子,云岫的心中泛起酸涩的痛意,她没有照顾好他。
“寻找同心草的时候,我们误中机关。”
夜玉寒听着,心下黯然。
锦离山上危险重重,他理应陪在云岫的身边保护她,然而,一场大火,他错过了与云岫一同患难的机会。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以清扬目前的伤势不宜再长途跋涉,你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你和明萱带着同心草先回宫救云帝,等清扬伤势稳定了,我们再启程回去。”
从锦离山回来,云岫对慕清扬更为关心了,一口一个清扬,叫的亲切,夜玉寒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和慕清扬调换过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那个人就是他。
“可是……”
“你是担心中途有人会劫走清扬?”
“难道你忘了在南山,景琛……”
“你以为我凭什么让他和我一起来锦离山寻找同心草?”南山的那一幕像是云岫心中的一根刺,她的眸色忽地一暗,打断了夜玉寒。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死寂。
云岫暗自收敛情绪,目光炯炯,似要看进夜玉寒的心里,“流风对他下毒,没有解药,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回来,除非他不想活了,是人都贪生怕死,你还担心什么?”
夜玉寒哑然,半晌才道:“那你自己小心。”
夜玉寒一走,事情就好办多了,景琛一直跟在她们的身后,他带来了一个人,平淡无奇的脸上,有一双熠熠生辉的璀璨晶眸,就是那双眼睛,让云岫过目不忘。
她是飞舞。
世人都知道她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不想她的医术亦是精湛超群。
云岫站在门边,看着飞舞严峻认真的神情,清秀的眉间暗藏着一丝凌厉。
金针过穴之后,飞舞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眼的瞬间,撞见了云岫审视的目光。
“清扬怎么样了?”
飞舞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低头啜饮:“死不了。”
云岫面上波澜不起,坐在飞舞的对面,神情间的凛冽一如伤人的寒刃:“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景琛?”飞舞面色平淡,挑了挑眉。
云岫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视一圈,微微点头。
“那么娘娘呢?”飞舞含笑的眉眼微微眯起,溢出一丝邪魅的光芒,“堂堂云国皇贵妃怎么会和锦国的叛臣有瓜葛?”
云岫心中不由地一凛。
好像什么都逃不过飞舞的眼睛,夜玉寒难缠,她比他更难缠。
云岫从来都不敢小看飞舞。
飞舞亦正亦邪,出身江湖的她,怎么会和景琛走在一起?
云岫忽然笑了笑,笑意骤然冰冷:“本宫无须向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