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刚刚说的话,明明就与她平日表现出来的格格不入。张明芳会对跨过几朝边境、在刀口下舔生活的生意感兴趣,她鱼幼微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这明明是张夫人教她的。
幼微心里了然,面上却做出一幅比明芳刚表现出来的来要为难的样子,道:“这贩茶、贩私绸、贩瓷器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咱们未及笄的小娘子哪有那个本事!”
张明芳立即道:“咱可以与梁郎君合作呀。”
幼微好奇地问:“合作?怎么个合作法?梁郎君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货源什么的都有了固定的买家,咱们怎么合作?”
“哎呀,你真笨!”张明芳便像看笨蛋一样看向幼微,兴致颇高地说道:“那样子怎么能赚到钱,我们可以凑份子呀。咱们舀出多少的钱买货物。再托付给梁郎君给运到大食大宛与波斯这些国家,我听人说咱们大唐的货物到了那里就会翻上几番,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幼微在心里冷笑,凑份子?人家梁君为何会那么傻。白白给你托运货物,白白给你送钱?再说,人家就是要帮着托运也是帮那些长安有权有势的贵人们。张家算什么,下邽小小的县令而已,杜五娘与梁君能看得上吗?
张夫人贪财的性子还没有改。白得了自己几年的钱还不知足,竟把主意打到杜五娘头上去了。而最最可恶的是她竟是还想利用自己与梁君合作!她真以为自己是个面人吗,是个傻子吗,傻到白白把钱送给她数还帮着她想以后的生财之道?
幼微只觉心中的怒火突突地往外冒,那股自心底涌上来的愤怒几乎冲散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了!
“惠娘,你法子多。可以想个法子让梁郎君主动与咱么合作啊,到时你也凑份子。咱们一起赚大钱!”张明芳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有注意幼微的异常。
幼微轻呼出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郁热给发泄出去一些。她稳稳心神,摊手道:“这个我还真是帮不了忙,芳娘,我只是与杜五娘有合作关系,又没有太大的交情,怎么能与梁郎君搭得上话?”
这话倒是实情,杜五娘是个孤傲性子,虽与她也接触五年了,但直到现在为止,张明芳与她还没有到那种无话不谈的地步。而幼微那女悦红铺子的事,杜五娘也不肯尽心帮忙,可见她们两人关系并不好,亏得自己以为她们两个多好呢!
明芳这样一想,便不再勉强,只嘱咐道:“惠娘可以再想想,毕竟你那鱼氏胭脂在长安赚不了太多的钱了,该另想一个出路了。”她满是为她着想的表情。
幼微也颇有同感地点头:“你说的对,我也很着急呢。”
张明芳便握握她的手,起身告辞了。
幼微亲切地将她送了出去。
看着她的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幼微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了起来,她垂下双目定睛望着地面自己的影子,此时还是半下午,太阳仍明晃晃地挂在空中,炎热刺目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她纤弱窈窕的身上,不一会儿,幼微的脸就被晒得红通通的了,鬓角也有汗低落下来。
她笑笑,脸上的笑容大大的,但其中却隐含了些许无奈与失望。她抬脚朝院里走去,先去厨房喝了一大碗的凉茶解渴,便又去了西屋做胭脂。
她不知从什么起便养成了一心情烦躁就做胭脂的习惯。淘澄胭脂需要极其认真用心的态度,稍一走神,那胭脂不是成分不对就是火烧大了烧小了,所以,必须要收敛起所有的心思,专心致志才行,还要有无限的耐心!
幼微有时觉得自己的性子在几年做胭脂的过程中慢慢沉淀了不少,至少她现在比刚重生那会儿沉稳了不少!
她一连做好五六盒嫣红的膏子,直到房门被郑氏敲响:“惠娘,天都黑了,该吃晚饭了。”
她这才擦把脸上的汗,将专门做胭脂时穿的大罩衣脱了下来,又去洗了澡,才一身清爽地去了北屋吃饭。
她不是很饿,慢慢吃着碗里的桃子粥,正垂眼想着自己的心事,鱼宗青却忽然问她:“铺子的事解决了没有?”
幼微愣了一下就知道爹的意思了,她虽然有意瞒着,但杜五娘知道。刘谦和知道,明芳知道,金娘又被送官又是被打板子又是判刑的,哪里能瞒得住!
这几日爹一直未吭声,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呢。却原来是一直都存在心里呢。
她心里忽然就涌出一股与热粥无关的暖意来,她望着鱼宗青。笑眯眯地说道:“爹放心好了。你女儿这么能干,什么事不好解决!”
看着她又吹牛,鱼宗青眼中满是慈爱的笑意,瞪了她一眼。假装怒斥:“骄兵必败,这儿到底你懂不懂?”
幼微吐吐舌头,乖巧地应道:“我知道了。爹。”
鱼宗青望着她叹气,也不知为什么,这个闺女儿懂事得很。什么事自己都料理得妥妥当当的,但自己就是不放心她。
是懂事得太让人心疼了吗?所以自己就忍不住想蘀分担一些?
他轻咳一声,道:“我已经与你刘伯父说过了,你若缺人,就只管朝他借,他手下那掌柜与伙计都是一把一的好手,也能省你不少心!”
爹大概认为自己会心力憔悴吧?幼微暗想。她暖暖笑着:“我知道了。谢谢爹。”她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鱼宗青便淡淡地笑。
郑氏原想说干嘛麻烦外人,这银钱的事自然是自己家里边帮忙了。但是 ,她想想自己与鱼宗青都没有经商才能,便闭嘴不言了。
等金娘的事告一段落,孙二郎的生辰也到了。
能够接到侯府的请帖,对郑氏来说是件多么荣光满面的事,所以她早早就将那日要穿的衣裳与要戴的首饰一一准备好,又强迫幼微找出了她最艳丽最繁华的衣衫。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早早起来装扮了一番,又来到幼微房间里帮忙。后者正对着镜子梳头,看到她一身浓妆艳抹、无比招摇地进来,幼微的嘴巴张的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她指指郑氏的穿戴,好半晌才弱弱吐出一句:“娘,你就穿这身去啊?”
郑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不解:“怎么,不行吗?我感觉还得体啊!”她在原地转了一圈,顿时广袖长裙,珠钗环绕,说不出来的富贵荣华。
她这些年因有幼微这么个好闺女儿,早就不那么辛苦劳作了,幼微又是做胭脂的,自然做出一份就给她使,所以她现在保养得很好,肌丰白皙,眼睛清亮,年过三十的人看起来像二十出头,年轻漂亮得很。
她今日穿了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拖着长长的淡紫烟云蝴蝶裙,头发高高梳成朝月髻,上插了四五支金光闪闪的簪子、步摇,额前还戴了叶子形状的流苏,幼微瞪目结舌地望着她的装扮,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郑氏自认打扮得很好,便皱眉问:“怎么,很奇怪吗?”她再次照照镜子,觉得很完美啊!
幼微回过神来,慌忙摇头:“没,挺好的,就是……”就是太年轻了。
她娘都三十快过五的年纪了,这穿的比她一个小姑娘还要鲜——嫩!但若真挑毛病倒也没有,她娘是个会打扮自己的。
她把目光移开,忍住不笑。
郑氏便瞅着她一身的打扮,眉头越皱越紧,伸手舀了梳子蘀她梳着,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训斥着:“你这都穿的是什么,你去参加宴会啊,穿这么素净多忌讳呢!还有这脸上,就擦那么点粉哪儿够?腮上连点红都没有,一点也不喜庆,哪还有小娘子的朝气?不行,不行,得全部重来!”
她拉了幼微自座位上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的闺女儿五官秀丽明艳,尤其是粉嫩的嘴唇常微微翘着,眼睛又黑又亮,微向上挑着,眼角四周带着淡淡的粉色,明明就是一个妩媚风流的长相。偏偏幼微神情平淡沉稳,全身又有那么一股淡淡的贵气环绕,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狐媚之艳。
不知不觉,自家闺女儿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郑氏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她去幼微箱笼里翻了翻,在箱底掏出两件衣裳扔给幼微:“去,试试这件。”
幼微挑着双眉将那两件衣裳看看,瞪眼:“你要我穿这么艳的?不成不成。”她太清楚自己长相的亮点在哪里,若是前世。为了吸引贵人们的注意,她巴不得把自己打扮得出彩点才好。但这世她都下定决心要平平稳稳过日子,自然不希望因自己的长相给家里惹来麻烦。所以平时装扮她也一直往平庸或素净处打扮,尽量不让自己那一双桃花眼与微翘的唇引人注目。她是做胭脂的,自然对如何装扮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所以很多人在与她接触后都会觉得她是个耐看的长相。乍一看不显眼。但时间久了就会发觉她长得其实很漂亮。非常吸引人!
“有什么不成的?你这傻丫头!”郑氏拉着她细细说着:“孙家大郎二郎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长相俊朗,天资聪颖,而且又是侯府里的嫡子。家境显赫,你若嫁给他们兄弟一人,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你辛辛苦苦做生意了。这次又正好是孙二郎的生日,这么个好机会你怎么不知道好好把握?”她一脸地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