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冤枉,自小就耳力非凡的他听幼微与谦和的谈话毫不费力。
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鱼家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他。若不是他生就一幅贵人气势,幼微还真觉得他是故意刺探她家财宝呢!
“你是不是当真准备回长安?”他又问。
知道他非常聪明,能见微知着,举一反三,从自己简短几句话中猜出她的打算实属平常。幼微瞪他一眼:“这与你何关?”却是不欲回答。
“二十万贯啊,娘子成了富家翁啊!”顺子不以为意,低低笑叹道。
这话不阴不阳,幼微皱了皱眉,冷眼看他,警告道:“口风紧一点!”
她还没准备让爹娘知道自己做粮食生意呢。至于他是否有贪念,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腰细如弱柳扶风却眉宇犀利孤傲的顺子,便毫不客气地问:“你何时离开我家?”
竟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顺子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娘子当真忍心让小的流落街头,衣食无靠?”他那双与本人不相称的犀利眸子倒是难得地现出一抹脆弱。
就会装可怜,幼微撇撇嘴,不再理他,抬脚向前走去。
望着她窈窕生礀的背影,顺子双眼沉了一沉。接着就云淡风轻一笑,继续砍柴。
幼微来到书房,鱼宗青正专心致志地练着大字,她敲敲门:“爹。”
鱼宗青淡淡应了:“进来。”
幼微推门而入,脸上已挂满了轻快的笑容:“爹,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呢。”
鱼宗青“嗯”了一声。直到把纸上最后一个字练完。才放下笔,定睛望向她:“什么事?”
幼微便嘻嘻地笑:“爹,我们过两日就搬回长安好不好?”
鱼宗青皱眉,虽说搬回长安是迟早的事。但现在路上多是流民,很不安全,并不是搬家的好时机啊。
他看向幼微。不知这个女儿又打什么鬼主意。
幼微知他的心思,忙忙解释道:“爹,你瞧现在街上的流民只多不少。以后天越发凉了,他们却不肯回家乡,可见是预备在北方过冬的,到时就越发混乱了,长安到底治安好!”她双目亮晶晶的,小脸上也是亮晶晶的。
鱼宗青看了一眼幼微,他知她的心思。这虽是一个原因,但肯定不是最主要的。一定是还有别的让她起了现在就搬家的心思。
“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很干脆地问。
幼微掘唇一笑,跑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撒娇:“爹,我想到另一条发财的法子了,咱们冬之前就搬回长安好不好,好不好嘛?”她来回晃着鱼宗青宽大的袖子,脸上娇娇俏俏的,好不乖巧。
鱼宗青被她弄得没了脾气,但生意之事他还没考虑好呢,幼微虽最后仍掏出两千贯钱让他捐了开粥棚,可是否让她一直沾手生意他却仍在犹疑中。听了幼微的话当即就冷眉正色道:“我听闻刘家也有意搬回长安,待我问过你刘伯父再说吧!”
那不是还得等上一两年,幼微泄了气,又没有好的劝解方法,只得闷闷应了声,才垂头丧气地出了屋子。
才走上两步,她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就忙忙地跑到北屋里见,里面郑氏正在忙着给木郎做冬日的衣衫。
现在天愈发凉了,衣物自然得早早就备好。
“娘,我与你说一事好不好?”幼微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笑意。
郑氏头也不抬,只道:“什么事说吧。”她手下穿针引线不停。
幼微看着娘熟练的动作,不由额上生汗,想当初她也是下定决心学得一手好针线的,奈何天分不高,她自己又不甚努力,学了几年,总算能剪裁出简单衣衫了,却仍旧不会刺绣。她的绣工,勉勉强强称为一般,与郑氏相比就差远了。
“娘,我们搬回长安好不好?”知道娘对于长安有着莫明的向往,幼微没有转弯抹角,就直接说道。
郑氏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抬头看向幼微,一脸奇怪:“我们不是早就说还要搬回去的吗?急什么!”
幼微绞着自己的袖子,小小声道:“我们在冬之前就班好不好?”
郑氏皱眉,手下的动作已然停了:“这是为何?”
她与鱼宗青想的一样,现在路上不太平,真要搬还是等过罢年天暖和了再搬,而且听说刘家也有意搬迁长安,到时两家相互照应着,岂不是更好。
她想到这儿,便挥挥手:“这不急,等过年春天再好好筹划!”她并不是很着急,下邽的物价到底比长安便宜,他们现在又没幼微的胭脂生意傍身,还是缓点的好。
幼微立即撅起小嘴,小脸鼓鼓的,闷闷不乐:“娘,咱家的钱快用光了……”
郑氏蹙了眉,怀疑地看着她。她手里虽然有幼微给她的一部分,但也只是一千多贯钱,到了长安用不了多久。她一直指望的就是幼微自己还有些许私房钱。
幼微苦笑,有些无力地说:“上次爹让捐钱给灾民时我就基本都给光了,现在就靠着娘手里的那些呢!”
郑氏的眉皱得更紧了,脸上也有着深深的忧虑:“那,咱们的钱岂不是快用尽了……”
“是啊。”幼微点头如捣蒜,眉间也装模作样地闪过一片烦恼:“我这些日子苦想生财之道,不能卖胭脂,其他赚钱的法子还真当难呢!”
郑氏就指望着这个会赚钱的女儿,闻言便失望地砸吧砸吧嘴。
幼微瞅了眼她的神情。却是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娘,其实我想到一个法子,但必须去长安才行。下邽我们与张家又闹翻了,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不可能了,但到了长安。咱们再去投靠一个贵人。或者就是靠着国公府威德将军也行啊,定是无人敢欺我们的!”
她说的很肯定,但郑氏却不怎么相信,狐疑地望着她:“那杜五娘在孙家宴会上就不肯帮你。到了长安与她脱离父女关系的威德将军会帮咱家?”她摇摇头,表示不信。
幼微嘟了粉嫩的唇,有些意兴阑珊。也是啊,杜五娘原本与自己一直交好的,而且为人处世上也属上乘。比明芳之类的人强多了,可是在宴会上她确实与孙家一样,都袖手旁观。
自己对她,也是超出期望了啊!
这样想着,她的眉宇间便有了一丝的苦涩与无力。
郑氏却是没有在意,她低头一边扎着针线,一边沉思着:“要不。惠娘你去见见杜五娘,她靠着咱们的胭脂挣了那么多的钱。现在不过求她家一个庇护,想必她应该会同意的吧?”
自将胭脂方子献出去到现在,幼微与杜五娘也有两个月没见了。因为百老街流民甚多,白蕊又在长安的分店,胭脂坊就只杜五娘与青山两人,她便将铺门关了,躲在后院过清净日子,只等这灾害过去再说。
幼微时常去粮肆察看情况,竟是一次也没遇见她。
她听了郑氏的话,沉吟了一下,便果断摇头:“还是等去了长安再说吧,我与杜五娘已经两月未见,她的胭脂坊未开,显然在忙着其他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怎么能算打扰呢?”郑氏急了,自听到幼微说家里快没钱时她的心就一直焦躁忐忑不安,闻言便失声喊道:“不仅杜家,还有孙家,只要咱们备了足够的礼,做足了礀态,求他两家庇护,便是不可行吗?”
幼微苦笑摇头,杜家先不说,听谦和之意,现在孙家已是水火不容之势,他们这些自下邽来的与嫡长子亲厚的岂敢跑去人家大门口说:侯爷请做我们的靠山吧?不被人家大扫帚打出来才怪!
她微微笑着,眼眸沉静:“娘,咱们只是做些小买卖,哪用得着权势滔天的人相护,刚我只是随口一说,您别甭担心了。现在搬去长安一则是害怕张家报复之故,二则就是下邽治安不好,我这心里始终都是七上八下的,有些不踏实!”
郑氏却是不甚在意:“那些流民一个个饿的面目浮肿,行路蹒跚,你还怕他们会暴乱不成?”她笑着摇头,显然没把幼微担心的放在心上。
可不就暴乱了吗?就连长安也是死伤无数,更何况小小的下邽!幼微现在就想搬去长安倒也不是全为长安治安好的缘故,而是她知道前世流民暴乱时,那个听闻最受宠最漂亮的同昌公主也深受其害,她没有死,却好似被破了贞洁,即使消息被封锁,但幼微常年在市井,还是听到过这样的传言,而最可疑的是这次暴乱被平压后,同昌公主便迅速下嫁了。她的出嫁是有史以来皇家公主嫁人最繁华最富丽最宏大的一次,整个国库几乎都被她给搬光了,可就这样的厚爱,她还是在出嫁一年后就得怪病死去!
幼微不止一次怀疑她的怪病与这次暴民祸乱宫闱有关,所以她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凭借自己的聪慧与“先知”救她躲过这一劫,这样皇家就欠了自己一命,她无论是要做生意还是别的都会便利许多。
有了皇家撑腰,普天下还有谁会故意与她为难!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个设想,还不知道实施起来会不会成功,但富贵险中求,不试一试,她永远也不会成功,是不是?
所以,她才这么坚决要求现在就搬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