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谦和在旁干站了半晌,见她果然心无旁骛地算起账来,那时而皱眉时而沉思的模样像极了她平日为家人盘算的时候。他突然就感觉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惠娘她,也是非常关心自己的吧!见不得自己有半点为难的地方,就像——对木郎那样!
思及此。原本唇角还含着一丝笑意的他立即就僵硬起来,脸上的表情就渀佛被迫吃了黄连一般,又苦涩又无奈!
他再次看了幼微一眼,才慢慢转身出去吩咐事情去了。
午饭就在屋里胡乱吃了一些,幼微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比刚才凉快许多,就连茶也是温温的,不是之前冰镇过的。而屋内的视线也明显亮了许多。
一直到天快黑了,幼微才抬起僵硬的头问刘谦和:“什么时辰了?”她扭头看看窗外。竟是要黑了。
刘谦和也一直陪着她在算账,闻言抬起头看看外面,便笑道:“不得了了,我竟然老老实实在屋子看了一下午的账册!”
这对他来说可真是难得的事,而最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双目亮晶晶地看了幼微一眼,想起以前每次上课时只要看到惠娘在自己一旁坐着,他那颗浮躁的心就会立即平静下来!
幼微掘唇一笑,眨眨酸涩眼睛,叹气:“好久没这样子看书了,还真有点受不了!”她揉揉自己的脖子,酸得厉害。
刘谦和走过来,很自然地就帮她捏着,微微汗湿的手挨在同样带着丝汗意却依旧细腻的肌肤上,竟是无比的熨帖。
大概因为自己中午的那个想法,幼微却觉得很不自然,有心想躲开,但看到刘谦和认真没有半点亵玩的神情,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小题大做了,倒是不太好躲!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正专心为她捏着背的刘谦和却意外发现她含着一丝羞意的脸庞,瓷白如雪的小脸上飘着两抹红云,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沁了血丝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他的呼吸一下子就小心翼翼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美景。
幼微仍在犹豫着该怎样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突觉有些异样,随意抬头看了看,顿时便触到刘谦和那着迷的样子,他的目光有些迷蒙与迷恋,还带着一丝的渴望——属于男人的渴望,幼微的脸一下子就通红起来,眼睛也忙忙躲闪开来,那样子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娇弱得让人怜爱!
刘谦和一下子就觉得心溢满了软软的情绪,既想去触摸一下她那羞红的小脸,又想去碰触一下她那不停颤动的长长的睫毛,又想把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但是,他所有的想法都还未来得及实施,紧闭的门便被人大力推开了,花喜大咧咧地走进来:“郎君,天就要黑了,鱼娘子回去不?”
他细长的眼睛在看到刘谦和与幼微稍显暧昧的礀势时猛地睁大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自己刚才——无意中打扰了郎君的好事?
他瞪大了眼胡思乱想着。
幼微毕竟是重生过来的,听到花喜的话便立即反应过来,脸也极快恢复了自然,站起身道:“嗯,我这就准备回去呢。”说着。便对刘谦和说:“今天算好的都放在这儿了,你把它们放到别处,免得到时弄混了!”
她的笑容温和自然,渀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刘谦和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如释重负或者是不高兴。也或者是失望……
他勉强点了下头。又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送你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他望望桌上堆得厚厚一摞账册,这要是让他来看,没有两天是不成的。可是幼微竟然一个下午就全部算好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她非常聪慧不是吗?
诗词歌赋。天文算数,四书五经,没有一项能难倒她的。但是她都聪明地将其隐藏了,只露出了自己做生意的天赋!
听先生说,她小时候被人称为神童!
她的确是神童啊,从小就没上过几年学堂,却什么东西一看就会,天生就懂那些人情世故,天生就懂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就像现在一样。刘谦和靠在行驶的马车车壁上,睁眼看了一眼佯装假寐的幼微。她永远都知道怎样去避免尴尬,去掩饰自己的心绪!
以前一直钦佩她的聪慧,但现在他却头次恨起她的聪明来,哪怕她笨一点,在经过刚那样的事情后,就能让他看出她的端倪,能让他推测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如果只把自己当弟弟,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脸红?
但该死的,被他腹诽的某人正大摇大摆地靠在软软的车壁上,闭眼假装睡着了。
其实幼微却是实在尴尬无比,这才用装睡躲过刘谦和那探灯似的目光。
她也不知道刚是怎么一回事,原本都好好的,突然就发展得有些异样了……
难道是她那与刘谦和共度一生的想法影响了她?
思及此,幼微立即恶寒地摇摇头,非常鄙夷自己。她明知道刘谦和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怎么能那么自私地要求他只付出而自己不给回报?
如果真要找这么一个人,也该找同样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的那样一人……
不知不觉中,幼微没有察觉这样的想法竟在她心里慢慢扎了根。她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而在民间,尤其是普通老百姓家里,这个时候的女子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等到了十六七岁,那就已经晚了些!
所以那日去孙府时郑氏才会那么殷切,她是在为女儿的终生大事操心!
咳,自己瞎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幼微撇撇嘴,自己可是家里公认的“主意大得很”,哪怕她说出自己的郎君自己挑,自己不要嫁人之类的话来想必爹娘也不会是一副很吃惊的表情吧?
毕竟,他们现在也多少了解自己的性子了!
想象着听到她说不嫁人时爹娘那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时,幼微再也忍不住,唇角便浮起一丝愉快的笑意来。
早就观察她半晌的刘谦和没好气地说:“起来吧,别装睡了,你家到了!”他现在是真有点生她的气了。
假装睡觉被人逮了个正着,幼微微觉尴尬,掀帘子觑了眼外面,果然已到了自家的巷子口,她忽闪一下黑亮的眼睛,便转头笑意吟吟地对刘谦和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刘谦和微嘟着嘴,仍在生闷气,也不理她,只等到了她家大门口,见她跳下了马车,便吩咐车夫回去。
幼微连句告别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就无语地看着马车拐了巷子口消失不见了,她暗叹一口气,也无甚好的解决办法,便不再想这事,径自推开自家大门哼着歌进屋。
而刘谦和走了一顿时间,便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来,他与幼微相处时虽有时也耍过大少爷的脾气,但也只是撒撒娇、生闷气什么的,还从没有过甩手走人的呢!
再说,今天本就什么也没发生,惠娘也早就告诉自己她把他当弟弟看,怎么一见她脸红自己竟生出了无限希望?还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
他后悔了,忙让车夫停车,想再回去。但静坐在那里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现在回去算是什么事,说不定本来没生气的惠娘当真生气了呢!
可是若当真让他就这样子走掉,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正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车帘却被人掀开了,笑得贼兮兮的孙二郎一撩袍子上了马车,不怀好意地问:“大老远的就听到你在叹气,谁招惹你了,让你像个闺中怨妇一般?”
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再说刘谦和还正生他在生辰宴那日给惠娘难堪的事呢,所以语气很冲:“关你什么事!”
孙二郎毫不在意,挤挤眼睛坏笑地看着他:“我见你的马车自鱼家巷子口出来,肯定是去见鱼幼微了,怎么,她给你闭门羹吃了?”
刘谦和揉揉眉心,没有回答。
孙二郎却当他是默认了,摸摸鼻子,一脸同情的笑:“其实她也蛮可怜的,出了这样大的事,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天可怜见,他孙二郎一向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什么时候有闲心去帮别人排忧解难起来!
☆、第九十四章粮价
莫非,今个儿太阳打东边升起来了?他摸摸鼻子,揭开窗帘向天空看看,然后又摸着鼻子退了回来,好吧,他忘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出事?刘谦和一下子想起今日幼微无缘无故出现在酒肆的事,他立即抓紧孙二郎的手臂,着急地问:“惠娘出什么事了?”
“咦,你不知道吗?”孙二郎好几天没见他了,自然也不知道他这几天被刘忠关起来忙着看账本,不由讶异。
刘谦和则在心里快速思索着今日幼微的神情,她一直都笑盈盈的没有丝毫为难的模样,甚至还有空闲帮自己看账本,连时间也给忘了……
那么,想必事不大吧?至少没有达到让她心烦意乱的地步!
他松了一口气,又瞪着看向孙二郎:“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他黑亮的眸子突然涌出一股慑人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孙二郎此时也有了心理压力,忙忙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看刘谦和脸色阴晴不定,又震惊又愤恨的样子,顿时二丈摸不到头脑,好奇地问:“我说你这几天躲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你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