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双眼乱撇:“那个朝廷钦犯,我,我才不认识她!”语毕,她拍了拍手,转身走了。
王二又问:“你是什么人?”
斐子笑沉默良久,才沙哑回道:“我是她夫君。”
“夫君?”王二的双拳慢慢握紧,面容也冷了下来,口吻愤然,“你是她夫君?你到是来得巧,来得妙啊!三年前她奄奄一息时你怎么不来接她?包子生病时你怎么不来接她?这三年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包子拉扯大,日子过得这么苦,那时候你怎么不来接她?现在好了,她被朝廷抓走了,你倒是来了,我说你是不是存心的?”
斐子笑哑口无言。
许久之后,他才口吻苦涩得开了口:“三年前,朕……我有事外出,一直到了现在才回来。”
“有什么事情竟比妻儿还重要?!”王二愈加愤怒,声音也忍不住大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叶欢她被人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我知道。”斐子笑的脸色极其难看,眼中神色复杂。
“大胆刁民……”身后的辰州吏史刚想喝止,斐子笑已做了手势让他噤声。
“我此番来,便是想查清楚,这三年,她,她过得如何。”斐子笑说得没有底气。
天色已被黑暗笼罩,王二一声浓浓叹息,声音中夹着疲惫:“算了,你来,我带你去看看……”
他领着斐子笑去了叶欢在王家村的家,入眼却是一户低矮的土房,门口围着一圈简陋的篱笆,贫寒到了极致。
“这圈篱笆,还是我帮她建的。”王二的声音有些酸涩,“多好的姑娘啊,三年前我在乱葬岗发现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差点就一尸两命了。”
斐子笑眼皮一跳,声音瞬间凛冽:“乱葬岗?”
王二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得把当初在乱葬岗发现叶欢,而后把她带回家,这三年又是如何过活的,全都告诉了斐子笑。说罢,又是一阵叹息:“包子从小没有爹,叶欢把所有的精力全都花在他身上,自己的身子骨差得一塌糊涂。也难得包子他从小吃青菜,也能把身体吃得这么壮实……”
斐子笑的心中,好似有一只手在狠狠得捻他,捻得他喘不过气。
“现在好了,她被抓了,干脆一了百了,省得她还留在世界上受苦。”王二的声音淡淡传来,而后,慢慢走远。
只留斐子笑一个人静静得立在原地,半晌,毫无反应。
许久,他轻轻推开门去,走了进去。
厨房很简陋,只是在院子里搭了个草棚。一口锅,一口炕,角落堆着一些柴火,再角落些,还停着几颗发了黄的青菜。
斐子笑眼中不知是怎样变得透红的,只知此处的空气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快速踏出屋子,面朝昏暗的天空急速喘着气。
他真的不知道叶欢竟是在过这样的生活,他的心爱之人,竟是怀着他的孩子,过着这般卑贱的日子。
胸腔之中似有气血翻腾,他对不起她,只怕这一生,都难以还清了……
冷风阵阵迎面拂来,总算唤回了斐子笑的些许理智,他缓过神来,面目冷清得让辰州吏史自己回去辰州,自己则快马翻飞得赶回了皇宫。
御牢之内,灯火昏暗。
其余的三个女子早已被放出了牢房,只留下叶欢和包子两个人,尚蜷缩在牢门一角,互拥着看着远处跳动的火焰,不知今夕是何年。
“娘,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家呢?”小包子将头靠在叶欢的双腿上,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叶欢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他的小脑袋,安慰:“包子别急,再等几日。等回了家,娘亲一定买些好的,给小包子补补身子。”
“好诶!”小包子的眼睛亮亮的,“那就再等几日,包子不急!”
母子二人正说话间,楼梯口又是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包子下意识得抱紧叶欢的腰,轻轻说:“娘,有人来了。”
叶欢的手有些颤抖,可她却控制不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得抚摸包子的黑发,不知道是在安抚包子,还是在缓解自己的压力。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一次,没有踯躅,没有停顿,斐子笑大步走到牢门前,双眼注视叶欢一眼不眨。在狱卒们点头哈腰得开了狱门之后,他也走进了狱来,而后,在叶欢和包子愣愣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得坐在了包子的身边。
包子眨了眨眼,好久才反应过来,清脆得‘咦’了一声,好奇问道:“你是皇上吗?”
叶欢郝然,赶忙伸手捂住包子的嘴唇,轻斥道:“包子,别说……”
哪知斐子笑却趁机轻轻握住叶欢的手,冲她笑得内疚又温柔,声音却沙哑无比:“叶欢,这三年……当真委屈了你。”
叶欢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好苦笑一声,而后轻轻挣脱开自己的手,口吻中夹着一丝疏离:“皇上,我并不委屈。”
包子有些愣,不明白娘和皇上说的是什么。
斐子笑心中一紧,亦苦笑:“是我辜负了你,我竟以为是你故意逃出了宫去……你且耐心等我,我必会查出三年前的凶手,给你一个交代。”
“娘,你在和皇上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包子脑袋上爬满了问号。
“包子。”斐子笑低低得叫了他一声,眸中透着亮,随即伸手将他抱起,将他搂在怀中,“包子,从今往后,我定会对你和你娘亲好,你可愿意随我回宫?”
包子一愣,下意识得看向叶欢,叶欢皱了皱眉,眉眼一派纠结色,终是道:“皇上,你……别这样,我和包子过惯了乡野日子,再回皇宫只怕适应不了。”
斐子笑伸出一只手来,重新握紧她:“叶欢,你总该给朕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三年在边疆,朕……很想你。每日每夜都想。包子都已三岁了,莫非你想让他一辈子都没有爹不成?”
叶欢心中一阵抽痛,包子怎么会没有爹,可包子的爹是玉九白啊!
“走,随我回皇宫,皇宫才是你的家。”斐子笑抱着包子站起身来,可叶欢却依旧蜷缩在原地,并没有随之起身。
“斐子笑,别这样,包子他……”叶欢努力压抑住心中想和盘托出的冲动,若是她说出了口,只怕包子也该没了命。
斐子笑伸手去拉她的手:“走,随我回宫。”
叶欢一不留神被斐子笑拉起了身,腰椎的痛意瞬间袭来,她忍不住一声尖叫,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斐子笑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心中一慌,赶忙放下包子,弯腰将叶欢打横抱在胸口,又让身后的侍卫抱住包子,这才匆匆往皇宫中而去。
还是熟悉的德清宫,还是这张床榻,时隔三年,叶欢终是又回来了这里。包子躲在床榻一角,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诚惶诚恐得打量着这豪华得出奇的宫殿,心中尽是茫然。
御医把着叶欢的脉,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面色纠结得对斐子笑说:“娘娘她身子孱弱,旧伤未治,已成顽疾,微臣只怕,只怕……”
斐子笑口气很冷:“说下去。”
“只怕是再难有孕了。”御医硬着头皮说完。
回归皇宫
斐子笑的脸色很难看,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目光悲切。
挥退了御医,斐子笑将包子抱在怀中,坐在叶欢身侧,口气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安慰:“你瞧,朕已经有了包子,这便足够了。”
叶欢的身体有些颤抖:“斐子笑,别这样……”
斐子笑却不理,注视着怀中的包子,继续说:“三年前朕就说过,要将我们的孩儿取名斐然。如今你们失而复得于朕,等到良辰吉日,朕便下旨,封然儿为太子。”
叶欢一急,忙道:“皇上,包子年纪尚小,就算要封太子至少也该等到他成人!”——只不过在他成人之前,她一定会带他离开。
斐子笑微微笑着,伸手抚摸叶欢的长发:“封太子不过是个形式,不管然儿几岁,他都注定要成为一国之子。”
此言一出,叶欢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同斐子笑,果真注定是孽缘难理清。
怀揣着满怀的心事,叶欢连自己何时入了睡都没有察觉。只是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见了包子一声声的低低的清脆笑声,和斐子笑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一齐传入了她心间。
接下去的日子,当真是过得宛若一场梦,。时间似乎又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她不但是德清宫的主人,还是整个后宫唯一的主人,斐子笑日日都来德清宫,知道她身子不好,千方百计搜罗各种名贵药材给她补身子。宫中伙食更是好,日日换着花样,小包子的个子串得飞快,白白胖胖的,笑起来露出两排小小的白牙,眼睛也弯弯的,像月牙儿。
斐子笑很宠他,任由他满皇宫的到处乱跑,伸着胖嘟嘟得小手儿,遇到个漂亮宫女就要抱抱,他长得便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奶娃模样,每个见了他的人都会喜欢上他。对斐子笑更是黏得厉害,日日都往御书房跑,一口一个父皇,叫得斐子笑心情大好,叫得叶欢满腹心事。
包子似乎越来越习惯了皇宫的生活,更可怕的是,他俨然已将斐子笑当做了自己最崇拜的人,当叶欢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包子谈心时,他总是闪着大眼睛,口中议论着的,全是斐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