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未曾……”下跪的其中一个宫女声音有些发抖,“奴婢只,只听到一句,‘等着我’,其他的,一概不知……”
“等着我?”斐子笑眸色愈冷,侧回头来对着床上的叶欢尸身,“谁在等你,这世间除了玉九白,又会有谁会等你!”
他紧紧注视着叶欢的脸蛋,眼前浮现三年之前的一点一滴,胸腔中的心,仿若被浸到了冰水中,竟麻木到了失去痛意,片刻后,竟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你能同玉九白在地下相遇,朕,却偏不如了你的意。”
语毕,他走上前一步,将她的身子搂在怀中,想要将她打横抱起,可,却一愣。
他皱紧眉,仔细打量怀中人的耳垂,却赫然发现,耳垂上竟没有那一点红痣。
斐子笑一愣,重新放下她的身子,而是凑近她的脑袋仔细观察,在她的耳垂之上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可叶欢耳垂上原先应该存在的红痣却依旧无处可寻。猛然间,斐子笑便想起了六年之前,叶欢从玉华国离开之时,脸上便曾带了一张易容皮作为掩饰。
恍然之间,斐子笑回过神来,伸手在床上这女子的脸蛋周围慢慢摸索,果真,一道极薄的痕迹入了他手中。
毫不犹豫得沿着这痕迹一把撕开这女子脸上的易容皮,瞬时之间,暴露在众人眼下的,竟是毒花的脸。
“啊——”
“皇上——”
瞬时间,德清宫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显然被突然之间的变脸给吓了去,一众宫娥看着前一刻尚是叶欢的模样,下一刻竟就成了毒花的脸,纷纷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皆是呆滞。
斐子笑一把甩掉手中的易容皮,双眸微眯看不出其中喜怒,许久,他才面色铁青得大步走出了德清宫,再无半丝犹豫。
易容,呵,叶欢,同样的手段,你能骗得了千岁临,如今莫非还想骗过朕么?!——斐子笑面容发寒,大步流星得重新返回了御书房。
等到第二日,斐子笑已然下了一道密旨,高价捉拿朝廷女钦犯,带着女子图像的缉拿册很快就送到了各大衙府,只是奇怪的是,当今圣上既没有禀明画中女子犯的是什么法,也没有说明画中女子的名姓,只交代说此女罪孽深重,不可可恕,要务必尽早抓捕她归案,天涯海角,掘地三尺都要寻到她。
当是时,斐子笑在书房拟旨,握着羊毛笔的手都带着些许颤抖。没有写名,是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有辱帝王之尊。叶欢犯的罪,自当是罪不可恕,随意践踏帝王之尊,不单单是罪孽深重,就算是诛九族,也是不为过的。
可……斐子笑搁下手中笔,坐在椅前,怔怔出神。尽管他不愿承认,可他的心中,却分明在庆幸,在欣喜,庆幸叶欢并没有死,欣喜叶欢,不过是逃跑了而已。
看着明黄书桌前的这张通缉令,他自嘲一笑,眸中夹着失落与悲凉,他又如何要变得这般卑微,堂堂帝王,竟为了一个女子,付出这许多,——叶欢,你究竟何德何能?!
圣旨一下,通缉令当即布满了整个斐国。不管是小巷还是大街,入眼皆可瞧见相关通缉之令,贴在墙壁上,等待众人的举报。
自新皇继位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声势这般浩大的抓捕过,为了邀功,一众官员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皇上给出的提示了一张画像,还又二十四岁的年纪,以及左耳耳垂之上,有颗红痣。借着这两条信息,官员们便浩浩荡荡得展开了抓捕行为,让下属们审察严肃些,凡是眉目之间有些相像的女子,全都要仔细审察左耳耳垂,且在人口记载簿上核对身份年龄。
斐国虽大,可要长得与画像相像,左耳耳垂须有红痣,年龄又必须符合二十四岁的,当真是寥寥无几。众多官员尽管一审再审,却始终一无所获。有长得像的,年纪又不符合,好不容易遇到个耳垂上有红痣的,偏生又个是七旬老妪,当真让人有些郁郁。
就在举国上下众志成城寻找圣上亲自下旨捉拿的犯罪时,叶欢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依旧躲在王家村中,帮着村内一众小娃娃教书识字,来赚些散钱。
等到结束了一天的课,叶欢的额头已然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等到了秋天,天气完全凉下来,只怕她的身子骨又要犯了疼。自三年前生了包子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下雨时会疼,天气寒时更是疼得厉害。
包子满一周岁时,曾生了场大病。彼时正是寒冬天,大清早醒来,发现包子发了高烧后,叶欢急得连厚棉袄都忘了穿,只将厚毯子裹在包子身上,便往外跑去,屋子外还飘着鹅毛雪,可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到冷,眼看着包子浑身抽搐得厉害,急得哭了,可她除了加快脚步,什么都做不了。等好不容易感到镇上抱到医馆的时候,惊觉自己的腰,早已疼到了麻木。
远处日暮西斜,已然是黄昏时分。
今日她拖吴婶去镇上帮她带了些肉,今晚的伙食得给包子做得丰盛一些。叶欢手握着略带褶皱的教书本子,面上不禁浮起了抹笑,连带着脚下的脚步都走得快了起来。回到屋里时,她走到窗前,伸手摸了摸包子的额头,趴在他耳边,宠溺道:“小包子,睡了一个下午,可睡够了?”
小包子伸手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可爱的小嘴巴微微嘟起:“娘亲,我饿了。”
叶欢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得双眼眯作了月牙状:“小懒猪,娘这就做饭,你先等等。”
语毕,她又转身出了房门,从厨房拿了蔬菜,便向着小池塘而去。
她正垂头洗着菜,耳边便听着吴婶在身后唤她:“包子他娘!”
叶欢转过头去,却见身后吴婶已急匆匆得走到她身边来,脸上还闪着神秘,拉着她的手,凑近她,轻声道:“发生大事——”
这句话还未说完,吴婶的眼神,却已尽数被叶欢左耳耳垂上的红痣给吸引去了视线。
叶欢被抓
“大事?什么大事?”叶欢好奇看着她。
吴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连看向叶欢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惧意,不由自主得后退了一步,急忙摇摇脑袋:“没,没什么……”
叶欢被吴婶的反应弄得有些好奇,却也没有问什么,自顾低头洗着手中的蔬菜。
“包子他娘,我,我就问问。”吴婶的口吻突然变得战战兢兢了起来,“你,你今年,几岁了?”
“我啊。”叶欢停下手中洗着的蔬菜,目光看着远方,微微叹了一口气,“二十四了。”——眨眼之间,她竟都二十四了……叶欢自嘲一笑,顿觉时间若水,沧海桑田。
而身旁的吴婶,却当真是表情骇然,急匆匆扔下一句‘我还有些琐事’便转身逃开。
看她的背影,叶欢愣了一愣,吴婶方才那样奇怪的反应当真是奇怪,好端端的问她的年龄做什么。想了半天也不想出个因由来,叶欢撇开这些奇怪的思绪,继续低头洗起蔬菜。
许是当真是饿了,包子将一碗饭全都吃了,叶欢怕他消化不良,将他搂在怀里拍了拍背,揉了揉他的小肚子,道:“吃撑了麽?”
包子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扎进叶欢的怀中开始撒娇,声音糯糯的:“娘,同我说说爹吧!”
叶欢淡笑,双眼弯作了月牙儿,透着母爱还透着感怀,伸手揉着包子的脑袋,才道:“你爹他长得可俊了,比谁都要俊俏三分。他很爱我们,待我示弱珍宝,这世间,谁都及不上他。”
“娘。”包子从叶欢怀中探出头来,双眼亮晶晶的,“娘,要是爹爹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爹爹吧!等包子长大了,就带娘去找爹爹,可好?”
“既然如此,包子可要快些长大,好带娘出去找爹爹。”叶欢眼角眉梢全染上了笑意,抚摸着包子的脑袋笑得灿烂。
“好!包子一定快些长大!娘莫着急,包子最近吃得可多了,很快就能长大呐!”包子微嘟着嘴唇,嘟嘟小脸满是执着。
叶欢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便带他出门散步去了。
日子又这般平静得过了几日。叶欢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帮村民的小孩子们教书。
眼看天气渐渐转寒,昼夜温差也大了起来。今日正午叶欢结束上午的课程,照例回家帮包子烧中饭。
“小懒猪,还不起床,都已是正午的时辰了。”叶欢嗔怪着打开房门,正打算再责怪几声,可一眼便望见包子脸色发白得躲在被子里,一派虚弱的模样。
叶欢一急,赶忙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包子的额头,只觉得有些发烫。许是晚上受了寒,所以才会发起了低烧。
“娘,包子,好困……”包子有气无力得垂着眼睛,原本熠熠发亮的双眼此时尽是疲色。
“乖,包子别睡,娘抱你去镇上看病,包子坚持会儿。”叶欢急了,一边说一边拉开被子,将包子抱在怀中,二话不说便往镇上的方向而去。
包子将脑袋靠在叶欢的肩膀上,轻声道:“娘,包子不睡,娘别着急,包子听您的话呢。”
“包子乖,包子最乖了。”叶欢知道包子是不想让她担心,心中愈加发闷,只觉有颗大石压在她的心口,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脚下迈的步子越加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