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陛下,就是谢临的解围作弊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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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惯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的生身父亲,是一个清廉的官员,克勤职守,从无懈怠。他也一直如此做的,努力做一个忠臣,一个贤臣,百姓社稷,如他之忧。
这样的一个父亲,却被那奸佞之臣所阻,失去性命。严惯痛恨之余,几乎将复仇一事当成平生宿命,就算遇到了他平生唯一心动的女子绮罗,也因为知道她是谢临的妾侍而绞尽脑汁用尽手段,将她当成他复仇的工具。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谢临其实和他父亲之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时之间,严惯仿佛就如信仰崩塌,复仇几乎成为了他全部的生命。为了今天能把谢临扳倒,他为此抛弃了良心,抛弃了希望,甚至抛弃了可能会拥有的幸福,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一直以来的复仇,其实都是不必要的,而且是不应该的。
巨大的打击令严惯的唇颤抖了起来,他将下唇紧紧咬住,却依然听到齿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陛……陛下……”他颤抖地说,“您是说,臣的父亲,真的是因贪污之罪而死?”
明重谋点点头,“确实如此。”
严惯一哽,他看了看谢临,忽而想到他为了今日此时,还答应了谢临,要放弃绮罗,还绮罗自由。想到绮罗会离开他,他生命的支柱也于此刻尽毁,巨大的打击几乎令他昏厥,对谢临的批判,他几乎就要就此放弃。
站在一旁摩拳擦掌等着棒打落水狗的尉迟正一派,见他似乎就要就此放弃,都心说不妙。
翁达踏前一步,恭敬道:“陛下,且不论严惯生身之父为何人,但就此案来说,众百姓联名,俱称谢大人向严惯之妻下毒,此事不可等闲视之,请陛下决断。”
其他许多臣子也连忙应和,“请陛下决断。”
明重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问严惯:“严惯,你说你父亲严柳方乃是因谢临而死,谢临要斩草除根,这才又要来害你。可是谢临明明没有害死严柳方,这斩草除根一说,又从何而来?”
严惯底气已不如方才那样足,此刻满脑子都是谢临并非杀他父亲的凶手,还有绮罗会离开他这两件事,对明重谋的应答自也不如方才那样机敏,此刻听明重谋如此问,不禁有些瞠目结舌,“这……这……”
一旁众人一见不好,礼部张裕忙道:“陛下,谢丞相所作所为,本就不可以常人揣测,此事不急着问,可是那下毒一事,若谢大人当真做过,只怕不好交代,此事还请陛下先行查过。”
张裕是礼部的老臣,严惯由他一手提拔,严惯若是因此事出什么意外,他也讨不了好去,因此看到严惯受困,他便连忙为其解围。
明重谋听了,睨了张裕一眼,张裕连忙低下头去,明重谋低低笑了笑,忽而道:“众卿今日,可还有事要奏?”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陛下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明重谋见众臣皆没有回答的,便道:“既然此事如此难办,那朕便见见那位被下了毒的女子,看她中的毒究竟是什么毒,又是被怎么下的毒,朕还要还有这些联名的百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谢卿,这还是你教给朕的。”
谢临站在那里,微低下头,“陛下英明过人,向来举一反三,臣现下倒为陛下教训了。”
明重谋弯了弯唇,站起身来,走下大殿台阶,经过谢临身旁的时候,不经意地说道:“谢卿的妾侍,严惯的结发之妻,倒不知何等绝色,朕倒是想见上一见。”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众臣皆听了个遍,人说天威难测,也不知陛下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低了头,恭恭敬敬地跟着出去。
XXX
给绮罗把脉的御医,是洛石阡。他虽然没有与谢临、墨儿等人参加绮罗成亲之礼,可是在他知道墨儿偷偷传给他谢临遭遇严惯陷害的消息后,他听到赖昌在众御医之中挑选随陛下和众大臣出宫之人,便立刻站了出来。
“这位夫人肝火旺盛,身子有些娇弱,又受了惊吓,身子还需要滋补修养一番。”洛石阡摇头晃脑为绮罗把完脉,又说这些话,令跟随陛下出宫的几个尉迟正一派的大臣想抽他。
大殿上那么多人,都浩浩荡荡地来这地方,实在不妥,因此在场的大臣,都是朝廷重臣,平日与陛下御书房议事,也不过这些人而已。
张裕赶紧道:“那这姑娘中的毒,究竟如何了?”
洛石阡慢慢道:“在她身上,倒没什么事,不过此毒能过身,与她亲近之人,只怕讨不了好去。”
“那敢问这毒究竟中了多久?”
洛石阡又装模作样地把了把脉,道:“没多久,一两个时辰而已。”
这话便是印证了这毒确实是在婚礼上下的,众臣的目光顿时又落在谢临身上,利得像刀一般。
“不过……”洛石阡忽而又道,却又不再接下去了。张裕忙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由什么器皿?新娘此前,可曾吃下什么东西?”
张裕一怔,向旁边看着绮罗怔怔出神的严惯看过去,见他丝毫没有要答的意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拍醒,“严大人,御医在问你话呢,令夫人究竟此前吃下过什么东西?”
严惯如梦初醒,可是他仍浑噩之中,之前他或许会编造绮罗曾吃些点心等物,那些嫁妆首饰,也有可能上面含毒,可是现在,他看着仍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就像花一样凋零的绮罗,忽然感到心如死灰,自暴自弃地说:“交杯酒,绮罗她只喝过交杯酒。”
张裕等人本还等着他说什么惊人的见解,却不想答案却是如此,皆不由瞪大眼睛看他。
明重谋微微偏头看他,沉声吩咐一旁宫侍,“取那交杯酒给御医看看。”
宫侍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回转来,将装有交杯酒的整只酒具置于洛石阡面前,洛石阡将酒从酒壶倒置其中一只酒杯中,便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来,他将其置入酒中,静止片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针逐渐从下端一点点由银变黑。
洛石阡也是一怔,“这酒中有毒。”
他如此说,众臣不禁惊诧,连忙向严惯看过去,却见严惯眼睛好似没有焦距似的,似在瞧着那酒中的银针,似又在看向绮罗。
这交杯酒,只在洞房花烛夜中饮,碰过着酒的,除了绮罗、严惯,还有何人?他们喝酒的景象,谁又能看得到呢?
明重谋往那酒中瞟了一眼,问严惯:“你以众百姓联名的名义,声称众人皆看到谢临下毒害你的妻子,可是朕怎么就看到,这洞房花烛夜中,只有你们两个呢?”他冷冷地笑了笑,“难道你们二人洞房的时候,还要别人来围观么?”
严惯正在发呆,明重谋见他还处于茫然之中,便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这一哼,倒把严惯惊醒了,他恍惚地看着绮罗,低声道:“确实……确实只有我二人。”
明重谋将赖昌手中还握着的写有众百姓名字的绢布,随手扔在一边,“那这东西,是不是可以不用了?”
严惯心里跳了跳,他低头看着那缓缓落在地上的绢布,半晌,才低声道:“是。”
他这一声是,众臣只觉不好。
严惯本就是打算利用百姓之力,来弄倒谢临,如果是百姓承认谢临确实这样下过毒,痛恨于他,那么陛下因要维持社稷稳定,必然要处置谢临。然而如今一看,这百姓之力,竟也无用了,那……
他们眼角余光瞄了瞄面色仍然平静的谢临,只觉这一次扳倒谢临的机会,又一次从眼前消失,而且恐怕还要祸及自身。
严惯若是害不成他,定然也就要被他所害,到时与严惯利益相关者,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张裕皱着眉,为今之计,扳倒谢临看来是千难万难了,但起码要保住严惯。他连忙对明重谋道:“陛下,洞房之中,虽然只有他二人,可是这毒,也可能是之前就下在酒中的,就算谢大人没有碰过此酒,但也不排除可能有其他人。况且既然是交杯酒,新郎新娘应该都喝了,那怎地新娘有事,新郎却无事?”张裕恭恭敬敬道,“此事还有蹊跷,还请陛下三思。”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尉迟正,此刻也道:“陛下,此事却有诸多疑虑,陛下应严查到底,免得未下毒者却蒙受不白之冤,下毒者,却逃之夭夭,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也可保障严惯与其妻,不再受扰。”
明重谋微有沉吟,也有赞同,先吩咐将谢临解绑了,便要下令彻查此事,却听一旁严惯哽咽的声音传来,“陛下,不必再查了。”
众臣一怔,张裕脸色一变,待要阻住他的话,已来不及了。
严惯慢慢跪了下来,眼睛还望着床上的绮罗,他唇间似有淡笑,眼中却露出几分坚定之色来,“这毒,是臣下的,陛下要惩处,便惩处臣吧,去官职,砍去臣的脑袋,臣绝无怨言,此事便当……”他喉咙一哽,看着绮罗接着说,“便当为贱内……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