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惯啊严惯,”谢临道,“我看这婚礼上你请了这么多宾客来,不是祝福你能与绮罗百年好合,而是就针对着谢某来的吧?怎地事到如今,竟还要畏首畏尾,退缩了呢?”
严惯一滞,低头看了看闭着明眸,脸色苍白的绮罗,又看了看一旁面上露出担忧之色的母亲,一咬牙,“谁怕了?你害我夫妻,我怕你作甚?只是你且说,你说要评理之人,究竟是谁。”
谢临见他这般,眸中倒露出一些赞许之色来,“这还算明理,我所说之人,你定会服气。此人你知我知,在座之人皆知,甚至全天下人皆知,此人之公断,谢某保证尔等定然不会另有二话,若他说谢某当真有罪,谢某定然立刻将这官帽朝服摘了。”
什么人如此厉害,连丞相都反驳不得?严惯怕这奸佞狡猾,随意推选一人来脱身,便犹疑道:“你所说者,究竟是谁?”他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想自己当真如此好运,这狐狸官场上混得久了,还会把这大好机会直接送到他面前来?
“此人便是我朝大楚天子,”谢临向天子方向一揖到地,又对严惯道,“天子一言,臣即有罪,下狱,斩首,到时君叫臣死,臣当然立刻就死。这回你可信了?”
此话一出口,众人登时哗然。站在后面的墨儿听了,心里一急,便要上去劝阻,淑霞赶紧拉住她,却也是佯作镇定,心里一样扑通扑通直跳。
严惯瞪大眼睛地看她,“此言当真?”
谢临负手笑道:“谢某身为当今丞相,怎可说一不二?此言既出,此间众人皆在看着,皆为谢某证人,”她伸出双手来,“你若怕我,便将我缚了,我不会武,当然不会逃脱,你也不必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严惯哼了一声,“谁怕了?”说着,他便要拿绳子来,把谢临双手捆上。
谢临却忽地把手收了回来,“且慢!”
严惯以为她说完就要后悔,心说奸佞就是奸佞,临到当头,就要畏缩起来,便鄙夷道:“怎地?丞相大人怕了?”
“怕从何来?”谢临便冷冷一笑,“严惯,你要谢某束手就缚可以,只是谢某有个条件,若你答应了,那我们便立即面见陛下。”
严惯心里冷笑暗忖,恐怕谢临定是怕了,现下提的条件定然是陛下让她俯首认罪后,能留她一条命,让她偷延残喘地活着,那自己就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用些别的手段,让这奸相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严惯便冷静问道:“什么条件?”
谢临看了床上的绮罗一眼,道:“事后无论陛下如何决断,令我谢临是生,还是死,你严惯都要放开绮罗,休书一封,让她自己好生过活,再不要扰她清静。”
严惯心头一震,不想谢临提的竟是这样一个条件,不禁抬眸瞪着她,又低头看了看绮罗,握着绮罗手臂的手指越发紧了紧,“为何提此条件?我娶了她,她便是我之妻,我敬她,爱她,即便她如此……或许曾想过过毒害我,我也仍愿意和她相守到老,予她幸福。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众宾客也觉得这条件太也过分,看新郎如此深情,两人才子佳人,就算那新娘曾为谢临妾侍,但既然过了门,谢临就不应该再管人家夫妻的事。一时之间,指责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劝新郎不要答应她的。
“你当真会予她幸福?”谢临露出冷笑来,“就让她这般躺在床上,让她身中剧毒?”她凑近严惯耳边,又低声道:“你这般利用她,她醒了之后若是知道,你还能与她相守到老?她曾是我妾侍,我待她如何,你又待她如何?她和你的情分,能比得过我?”
严惯脸色一白,谢临直起身,又道:“严惯,你放了她,对她,对你,都好,省得彼此折磨,徒增痛苦。”
严惯看了看怀里的绮罗,握着她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道:“我答应你便是。”
众人不想他真答应了,尽皆大吃一惊,赶紧又七嘴八舌赶紧劝他,希望他回心转意。一旁严母也不禁吃惊,她知道儿子对媳妇感情深厚,若叫他们分离,只怕就像刀割在心上那么痛,不由也劝道:“我苦命的孩儿,为了你的父亲,何苦赔上自己的幸福?”
严惯慢慢摇了摇头,轻轻松开绮罗的手,让她躺得舒服些,他闭了闭眼,又平平静静地说:“母亲不必再说,若放了她,我也能不受这日日煎熬之苦,也算皆大欢喜。”
严母闻言只能叹息。
严惯缓缓站起身,走到谢临面前,谢临抿唇一笑,伸出手来,严惯便用绳子将她缚了,冷笑道:“奸佞,今日定教你为我父偿命!”
谢临亦回以一笑,她本不喜欢这个后生小子,此刻倒不由另眼相看,“你这番决定十分果断,倒不似乃父。”
这意思却是在嘲讽他父亲不算什么好官了。严惯听了刺耳,只想缚了她就走,让陛下使这奸佞伏诛,他早就恨此人祸乱朝政,尤其从前时科举便可看出此人决非清廉之人,赶紧处理了,不愧对父亲,不愧对百姓,一箭双雕,这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至于绮罗,在父仇和国家社稷面前,只得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日更。嗯。
☆、
天下百姓嫁娶,皆在清晨。
天子早朝大殿议事,亦在清晨。
严惯和谢临此二人早先已向陛下告假,陛下也准了,不想他们两人这一告假之后,居然双双回来闹到自己面前来。
当时严惯拽着谢临来见明重谋的时候,早朝还没有过。严惯早已一丝一毫等不得了,待问清陛下仍在早朝,便扯着谢临转身即追陛下。
被问路的太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严惯他虽不识得,谢临却曾见过两次,那饱含冷意,冻得你浑身冰冷彻骨的眼神,他尤其记忆深刻。
此时见谢临一身布衣便装,被另一位穿着朝服的大人缚着拉扯着走,这太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擦了擦眼睛,又睁开的时候,严惯他们早已走得没了影子。
明重谋正坐于龙椅之上,十分好心情地聆听着大殿下众臣上奏,不时频频点头。
其实此时他怀里稳妥地揣着元宵夜时谢临赠予他的扇子,偶尔想起那晚时光,唇角就忍不住勾起。但是殿下众臣正瞧着他一言一行,虽然并不敢仰首盯着陛下看,但是天子仍然要有天子的威仪,不可随便失仪于大臣前。
因此明重谋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唇角抽动的幅度,以免失去大楚天子威严。
那扇子上的画和字,才是真的为他所作。卢阳阁下藏着的画算什么,这把扇子才是无价之宝。
明重谋忍着把扇子拿出来的冲动,打算下朝后,一到御书房就拿出来赏玩。
堂下大臣们正禀报着,惟尉迟正今日却一言不发,只直挺挺地站着,时不时还瞧了明重谋一眼,眼底下也不知藏着什么,黝黑不见丝毫光彩。
却不一会,忽听得大殿外有人大呼小叫,又高呼万岁,又说要请陛下为自己评理,喳喳呼呼,好不热闹。
大殿议事声顿时止住,众臣皆忍不住想向外看去,但碍于陛下于高位观众臣言行,只得忍住好奇心,没往外看。
明重谋皱了皱眉,示意赖昌到大殿外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殿外喧哗,发生了什么事。
赖昌片刻即回,垂首恭敬禀报,“大殿外是严惯严大人和……谢临谢大人。”
明重谋一凛,众臣更是心下一凛。
众臣本见今日谢临没上朝,心里正有一种松口气的放松感,没想到这放松还没多久,这奸相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冤魂,又缠了上来。
明重谋便让赖昌招呼他们进来。
等他们进来之后,大殿里登时喧哗起来,众人皆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们。
明重谋定睛一看,见严惯当先一步,到大殿中央一跪,垂着头,大声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而明重谋没做理会,往他身后一瞧,只见他的丞相双手捆缚于身前,长长的绳子被严惯拽在手里,严惯扯着让她下跪,她却仍站在那里。严惯还低声抱怨:“见了陛下,你怎地还不跪?快点跪!”
明重谋瞧见这情景,饶是他方才心情有多好,此时这好心情也登时便烟消云散,不知所踪了。
众臣更是大气也不敢喘,半晌回不过神来。蓦然想到前日的相思情景,谢临捆缚着桑宗,怒斥其行,致使尉迟正等忠臣一派顿失左膀右臂,众臣回过神时,已有人不觉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谢临却昂然目视龙椅上的天子,唇角隐约微微翘起,口中却不大不小地声音回答严惯:“谢某受先帝诏命,特许不跪。非陛下授命,谢某怎敢先行?这岂非违背先帝诏命,致当今陛下于不孝?”
严惯被他说得哑然,明重谋听了却不由失笑,忽觉心中的憋闷怒火倏地不见了。
明重谋哼了哼,没叫他起身,眼睛却瞄到谢临身上,“谢临,你的朝服呢?”
之前严惯将谢临缚住之时,谢临便仍是一身便衣,然而入宫却要着朝服的,严惯换了一身朝服,这才拽着谢临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