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更印证贺言梅的话般,大厅其他人也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表情出来。
见面还是在那个门槛很低的偏室中,又是早朝前这个万下幽静的时光,宁帝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解密梅梅以前的送信伏笔,应该有亲能记得。
☆、将相之才
这时候却有人拼命敲门:“陛下,臣有急报!”
宁帝两道浓眉立时皱到了一起,脸色有些阴沉,他选择这个时候召见沈洵,自是有理由的,就是不希望被打扰,他身边的人都该知道这点。
沈洵低低的开口:“会在这个时候来求见陛下,事情一定相当重要。”
宁帝急促的朝门口说了声:“进。”
进来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跪在地上道:“臣死罪,是汴州的加急书信,太守在函中说道上菱渠水患,已经初步形成了灾民规模,太守怕事情闹大,特让信使连夜来报!”
他身上的像是夜行衣,虽是敲了门,但他进来时一点声音也没有,沈洵想到了皇宫中一种神秘人物,大内密探。
显然,宁帝就算在这种看似密闭偏僻的小房间内,周围好似无人的环境般,但暗地中,其实也不知潜伏着多少高手。
宁帝良久却哼出一声,夹着不善的冷笑:“上菱渠水患,前些日子才来说边关加急报,我大宁,几时变的这么国体不稳了?!”
跪在地上那人一样感到如芒在背,他除了将头垂的更低,显得姿态也更虔诚些。
宁帝一转手,却把文书递给了沈洵:“洵卿,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洵将信接过,匆匆浏览了一番,方道:“信中表述的细节很详尽,太守的话应该是真言。一般若是有灾民,聚众之下,都会想要到天下最繁华之土、亦是权贵云集的地方。”
几句话将重点都点出了,换言之,一个稳固的国家绝不能有的就是灾民聚众。那是会动摇国本的事。
宁帝再度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眼中不断积蓄的显然是怒火。“此事朕都不用拿到朝堂去议,那些谏官,定然毫不犹豫对朕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任何时候都要以救灾百姓、体恤百姓为第一。
可是朕真的是想问问了……西宛国、西宛国倘若此刻大兵来犯,守卫疆土的三十万雄师,还要不要粮草吃饭了?!”
“西宛国王与我们僵持已半年,最近更是不断派兵骚扰边境,倘若他们得知我国库空虚……”那人冷汗涔涔,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臣无用、无能……”
如是放到歌舞升平,群众安乐的时候,有地方受灾,一定是头等大事,拨银赈灾。
可据方才那人所说,偏偏此刻的边境,也并不安宁。一朝国库,开支了那一笔庞大的军费,肯定就已经疲软了。赈灾,只能选一样。
连沈洵,都感到心有戚戚焉了。
宁帝脸色黑如锅底,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难怪这帝王为难。
其实,边境若有什么异动,普通百姓很难感觉到什么。照样柴米油盐安贫享乐。真正苦了的,是那些将士们。除了大军真的打进来了,那才真是民不聊生。但若到了那一步,国,也就危矣。
正是因为百姓感觉不到,他们只关心自己那碗饭能不能吃饱,倘若朝廷袖手旁观,百姓心里,很难不有怨愤。
此时此刻,谁又能体会帝王两难?
“洵卿,”宁帝鹰般锐利眼眸再次扫向他,“你有没有两全之策?”
沈洵安坐在轮椅中,听到问话抬起了头:“汴州距离金陵更近,百姓一定会途经金陵,与其京城的救援鞭长莫及,不如直接让金陵知府、偕同地方官员,直接在城内做好灾民的安抚工作。金陵富饶天下,物产之多连苏杭也不能企及,且地域广,只要官员们齐心,此事要办好并不困难。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动国库分毫了。”
宁帝的目光一直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他的确没有看错,此人绝对可堪大用。
地上那名黑衣密探几乎刹那闪现狂喜之色,他在心里顿时就赞出了声:公子妙策!
居然想到用地方官来安抚灾民,不取用国库分毫,这样还给了那些官员作出政绩的机会,简直是神来之笔!
半晌,宁帝才缓缓道:“我拟一道旨,即刻传往金陵。赐金陵知府吴宗伦九龙金牌,协助汴州太守一同赈灾,事后将论功行赏。”
“是。”密探一躬身消失在门外。
两件本应该是在朝堂之上,引起群臣激辩朝野震动的大事件,在早朝开始之前,竟已经静悄悄的解决完毕。
宁帝回转身:“解决完国家要事,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
只见他又换回了寻常的称呼,“沈洵,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此刻天已有些亮了,屋内的三盏烛火幽暗,沈洵面上也带着晦暗之色,帝王的话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眼前的人许他入阁拜相,等同于比天落的馅饼还要诱人。
“陛下对曾经的年将军、也是这般许诺的?”他却说了一句任何人也想不到的话,脸上更是含着模糊淡笑,“待到霸业得成,便将这大宁半壁的河山赠予。”
宁帝神色倏然变了,没有说话。
沈洵望着他:“陛下是否曾说过,大好河山、你我共度的这句话?”
所谓帝王的恩宠,其实也是很不牢靠的东西。就好包裹在外无限美好的糖衣,你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融化。都说帝王一诺千金,但帝王也是个普通人,他一生说出了无数的话,怎么能每一句都千金?
宁帝的神色在转变了无数次后,最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朕喜欢你,但不代表你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沈洵垂下眸子,避开了宁帝充满威严的凝视。
宁帝背着手开始在房间内踱步,寒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单凭你刚才那一句话,朕就足以定你的罪。”
沈洵牵扯嘴角:“陛下既然是万乘至尊,许多裁度当然可以轻易下。”
“但朕、却许多时候也得考虑后果。”宁帝目光亮的逼人,停下冷冷道,“不计后果做决定,朕也还不想做那昏庸之人。”
沈洵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陛下是明君。”
宁帝声音陡然提高起来:“你既然知道朕是个明君,有些要求,你也不该再提了。朕登基十五载,自认已是尽力了。对这江山和万民,朕亏欠的不多。余生也只望良臣伴驾,让这社稷在朕手里,至少是安康宁乐的几十年。”
对于任何一个真正怀才的臣子来说,宁帝,实在也算梦寐以求的那类君主了,即便不是十全十美,但历史长河里,又到哪里去找真正十全十美的帝王呢?
沈洵,也不得不承认,他无话可说了。应该说,他同样叹服。
看他不说话,宁帝却没有放过,慢慢露出冷笑:“沈洵,你要知道,一个美人,和一个贤臣在面前,朕是宁愿选择一个贤臣的。”
沈洵也苦笑道:“草民相信。”
宁帝眼神愈发锋利如刀:“可是你,沈洵,你能不能做到?还是你打算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的大好前途、放弃朕?!”
沈洵有些震动的看向他,这些话本就具有很强的煽动性,又是出自一个帝王之口,其力量就更深不可测了。沈洵被他深邃的眸子相吸,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在内心调节了好久,才终于勉强回复精神,张口欲要说些什么。
可是这当口,宁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如叹息:“楼南,你一贯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会犯糊涂。我都有点对你失望了,你为何不多想想,现在你有千般的想法都可藏于腹中,假以时日,当你真的成了朕的左膀右臂,这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听你号令,那时候,你还想做什么不成?”
这番话震动又要更大,沈洵这么多年生涯中还从未被人两次堵口、无法说出话。这委实是极大的诱惑,宁帝确然也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显然,沈洵的一切想法,他想要说的话,以及想要做的事,宁帝都早有数了。所以才会占据先机,将他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宁帝看他的目光里也隐含了所有知机,透着许久以前就已了然于胸的洞悉,沈家儿郎天纵奇才,唯一的就是爱上了年家的女儿。他想拔除的这个年家,恰恰跟他成了对立面。
沈洵嘴角不由得再浮起,与其说是笑意,更不如说是苦涩,今时今地,至少在这个房间里。他根本无法拒绝宁帝,皆因为身份的悬殊,他是九五至尊,他可以许以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