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这样,他还是顽强的练习,因为艰难,所以他几乎从不在淑云夫人等面前做过。
只有素锦,练习完一身汗,也都是素锦端来水替她擦洗。
眼看素锦拿了毛巾往他身上擦洗,沈洵下意识,手上的动作快过思考,立刻就握住了她手腕。
半晌,看见素锦吃惊的眸光,他才放缓了声音:“你不用做这些。”
“公子你怎么了。”素锦低声道。
沈洵目光停在她柔婉秾艳的面庞上,略微恍然,那一瞬间他又想起宁帝的话,宁帝赢就赢在,他抓得住人的心,他抓住了沈洵的心,他那么爱素锦,相依为命多年,眼前有一个机会救她出苦海,他会眼睁睁放过吗?
“以后,你都不必做这些。”
素锦的眸内剧烈的抖了抖:“公子?”
如果宁帝真的同意,让素锦再入沈家门户,并且还是“堂堂正正”,那只有一种解释,她的身份,一定不会再是年家后人了。
贺言梅那一番话或许隐含也包括了,漂白一个人的身份,对皇帝来说,其实也如翻翻手那般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很有一种想法,想把余下的几万字,一口气传上来……
☆、贺府梅郎
素锦没有想到沈洵对她说一句话后就离开房间。
“今晚你就歇在我这里,我出去一下。”
她从床边立起身:“已经入夜了,公子还要去哪?”
沈洵微微侧脸,带着微笑:“我还有些事情,就是入夜了才不安全,我会让人在门外守着,你记住哪儿也别去。”
这就更莫名了,沈洵从未强令她留在他的房里过。而他本人又要出去。
目送他逐渐出门,门外真的有两个人在,并迅速关上了门。素锦却不认识那二人,至少不会是沈府里的。她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就算最不起眼的下人她也认得。
这一觉素锦睡的特别沉,那杯茶因为是沈洵倒的,所以她不假思索就饮尽了。他的面容始终都是温柔的,目光如廊前的溪水软化人心。
连她都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潜意识里好像不止一夜。
极大的喧哗尖利声灌入素锦耳朵里,迫使她不得不醒转。她睁开眼,却看到好几个堆满了笑的脸,浮在上方看着她。
这些人都头戴珠花,看脸皆是中年的妇人,见她睁了眼,在瞬间一齐七嘴八舌佯装呼道:“哎哟醒了醒了!醒过来了!”
说着几双手伸过来,似乎拼命要把她从床上扯起来,素锦被眼前场景震在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却发现根本没人给她思考的余地,周围的笑声夹杂着,那些女人的胳膊拿住了她身体各处,让她不能动弹。
混乱中,素锦按住被子,尽量冷静的注视着她们:“你们要做什么?”
这是沈洵的房间,不该会有人这么大胆的闯进来,加上这些妇人,她根本一个都不认识。
带头的妇人语出惊人,尖锐笑起来高声叫道:“表姑娘!”
素锦猛烈一惊,慌张抬起头,那些人手上抖开了耀人眼的紫霞霓裳,七手八脚就往她身上拉衣服,挤满了笑往她身上贴,力气极大,待素锦直如砧板上的肉:“我说姑娘诶!您就快些穿戴起来罢!别磨蹭了!”
她挣扯了一番,张嘴便要叫唤:“放开我!你们是谁?”
那些人充耳不闻,还在拼命将衣裳往她身上套。突如其来受此待遇,素锦差点咬破了嘴唇。
直到一个人进来了。
素锦看着那个人,半天没有张开口。自然的安静下来,淑云夫人哀怜的看着她,目光透着疲惫,似乎也是一夜没睡。
“惜玉,你不要担心,这些人都没有恶意。”
沉湎于她悲伤的目光,和她出口叫的名字,素锦顿时没有反抗。
那些妇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互相看了一眼,俱都在那时收了手,一并退出了房门。
两目相对,素锦却忽然失声,忘记了话语。因为淑云夫人身上,穿的是诰命品级的流花裙。
“惜玉,你什么也别说,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沉重的沙哑声音,一卷明黄的圣旨从淑云夫人袖中取出,她上前几步,缓缓地展开在素锦眼前。
这圣旨来的蹊跷,内容更是让人从身到心被抽干了力道。素锦的目光仿佛胶着其上长久的全然无法挪开分寸,安静如她刹那时候都如魔怔一般不受控制。
淑云夫人从头至尾观察她神色改变,脸上怜惜之情更甚。
其实,连她也不敢去断定,这所谓的“恩旨”,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情。
素锦失了魂,仿佛有泪,又仿佛无泪。开口时,她的声音仿佛都不属于自己的,“陛下十年来都未特赦我父,为何现在肯了?”
“这道圣旨是今早上才下达的,也是刚刚,方到我的手中。”淑云夫人几乎不敢与她相视,安慰的话也无从出口。
“洵儿,似乎也打算出仕了……陛下已经破例,恩准洵儿他参加今年的恩科。”
这两句话看似没什么联系,淑云夫人说完也是有些后悔嘴快了。看素锦,虽然平日正常都不声不响,但她一贯是个灵慧的姑娘。见她幽幽转头问:“公子回来了吗?”
“他还在宫里……”淑云夫人只能更加紧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沈家的姑娘,你属我娘家外亲,排行第九,你还叫柳惜玉。千万记得!”
素锦微微启口,眼中几乎模糊失明。
鬼使神差的、淑云夫人也差点滴下泪来:“今天下午会从宫里面秘送几个女孩出来,以后就留伺候你的。”
诰命夫人表侄女,进京投奔,自此后就在沈家落户,一个货真价实的尊贵小姐。
一切都解释的无比圆满,无比通顺。
突然间,比麻雀变凤凰还要奇妙的恩宠,并且牢不可破。素锦的嘴角连她都没知觉的浮了起来,好似是冷笑。
淑云夫人再也受不住的紧握住她的手:“待会那些命妇会来给你换衣裳,你一定要在中午前换好,乖乖的!”
接下来,大出她预料的、素锦竟努力弯腰,额头抵到了被上声音轻如飘絮:“奴婢、谢过夫人……”
这声音竟是苍凉无比,就似没了生气般。她本什么也没说,可素锦的眼里却有着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淑云夫人一把抱住她,抬头轻哭道:“玉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再也不用受苦、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待你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素锦幽幽道:“我想见见他。”
淑云夫人定住,片刻松了手,更加低头:“恐怕不行。”
素锦垂下脸,让人看不清她表情,只余声音渺渺:“再见一面、……也不行吗?”
宁帝心情颇好的站在御花园边上,拍拍手,转身对沈洵说道。
“这满京城的男子,只要不是你,玉树临风的王孙公子,朕可以随便她挑选。她喜欢哪个,朕都会下旨赐婚。”
沈洵身影单薄,独自在梨花树下,闻言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意:“臣感谢陛下圣恩。”
注意到他不再自称是草民,宁帝更是笑了出来,“只要爱卿能够体会朕心就好,若洵卿,自此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为国效力,这些事,都算不得什么。”
沈洵顿了良久,方轻轻道:“臣绵薄之力,难为陛下看得上,臣自当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声音隔着溪流传到宁帝耳中,只觉分外舒心,他再次笑起来,对一个帝王而言,能得一仰慕已久的美人,和得一治国的良臣,当是最令他开怀的事了。
虽然两者都不易得,但过程艰苦,才方更显得难能可贵。
宁帝虚眼端详着他,片刻悠悠一笑:“其实,她若是自己不愿意选择,朕的心中,也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人选,保管京城之上,再难以找到与他匹敌的俊郎了。”
沈洵轻不可闻地道:“谁?”
宁帝站在溪流对岸,负手缓慢道:“贺府梅郎。”
沈洵傍晚才回来,望着门庭,他没要任何人跟随,自己摇着轮椅无声地返回东府。
余晖撒在他身上,今日的沈府也是格外安静,走在道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打扰他。最后他似乎没有力气推轮椅了,抬头看到头顶高大的杨梅树,他扶着树干无力的靠在上面。
最后是文进找到了他,将他推着回了东府。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如雪美景,正像去年今日此门中,失却了那张桃花面。
文进在他耳边说了几声才听见:“公子,表小姐、想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