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首,看着他深情的眸光,神色渐渐疏离、淡漠、甚至隐隐含了戒备。
重生前,无论是命运还是造化使然,这一对父子何曾能护得她们母女半分周全?
那今生呢?等待她与娘亲的又是什么呢?
兰御谡爱她的娘亲,却将娘亲活活埋在了此处,若不是她拼着一股执念打开断龙石,她的母亲必死无疑!
兰亭呢,她与他终究隔了一个珍妃,这条路,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染儿,请你不要把对父皇的恨转到我的身上,那不公平……”兰亭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每一分变化。他轻叹一声,口气带着几分冷峭,嘴角上挑出的弧度略带苦涩,眸中溢出
一分的苍凉,“如果是为了我的母妃,那更不公平……她这一生,比起你母亲,活得更狼狈!”他知道沈千染无法理解,宫庭中的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无论是非对错,都只会凭着本能去伤害对手,争斗从一开始是为了生存,后来便成为一种习惯。
后宫之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你死我活!
他想告诉她,他兰亭这一生都不会让她陷于这样的境地,但启阖间,却吐不出半字!
她抬首,撞进兰亭灼灼眸光,一瞬不瞬,在那诚然露骨近乎贪婪的眼神,她竟有些害怕地避开眼睛,但唇齿中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吐现,“冤有头,债有主,她的不幸是你父皇给的,而不是我母亲,更不是我。兰亭,这一辈子永远别想叫我宽恕你的母亲,在我的眼里,就算是把她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泻我心头之恨!”
他心中骤然抽痛,原以为这一番努力,他与她渐渐走近,可原来是这般脆弱,只消让她回忆想一丝的过往,她的睛就放出如此无情的光芒。
而她,亦想起重生前的赐儿,心头震颤,泪光一闪,她倏地转开脸,她眸色冷得快榨出冰来,她不再看他。伸出手,象对着一个木桩似地欲图将兰御谡从玉床上推下。
但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无法移动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兰亭见状,沉默地伸出手帮忙将兰御谡移开,却一时扳不动他扣在宁常安腰际的手。
他亦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兰御谡,便道,“染儿,帮父皇通一下血脉,他四肢很僵硬!”
她站起身,沈千染此时已换上一副医者的模样,突然朝外喊着,“水月,马上让人把米汤端进来。”
“是,二小姐!”寝陵门外传来水月轻松愉快地声音。
沈千染探向兰御谡的脉息,心中微微诧异,兰御谡的脉向比宁常安更弱,若不是方才他闷哼一声,她几乎以为他是死人。
但转念一想,或是是失血的原故。
一盏茶后,水玉端着一大盅的米粥进来。
兰亭先装了一碗,递给沈千染,此时,方才的情绪已经全被他抚平,看着她的眸中流转着点点柔光,“染儿,让水月侍候你母亲,你把这个米粥喝了后去沐浴!”看到她不哼声,眸光里带着拒绝,兰亭正色道,“你母亲不会有事,倒是你,三天没睡,又吃不下东西,方才又淋了雨,弄出病来,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多呆上几天?你就不担心赐儿?”
沈千染轻叹,接过他手中的粥,几口饮尽。抬道看了一眼水月,水月会意,便上前装了一碗到宁常安身边侍候着。
水月本身有医术,懂得饥饮过久的病人应该慢慢地喂食,沈千染看了一会后,安下心来。她感应到兰亭就在她的身后,她有些不敢看兰亭的脸,只微微地侧了一下首,淡淡道,“我很好,你也先去沐浴吧,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兰亭看了一眼兰御谡,朝外唤了一声,“诸将军!”
“是!”一直墩守在外的诸支山忙应了一声便走了进来。
“行宫中是否有医侍?”兰亭站起身问。
“有,全在外面候着!”诸指山指了指门外跪着的几个灰衣人,“这些,全是被宫刑的太医,被皇上派到此处。”
“另清理一间屋子,让他们侍候父皇,父皇的身体有些僵硬,还有些失血!”
诸将军看了一眼玉床上的兰御谡,轻叹一声,“宁王殿下,末将遵命。”
半个时辰后,兰御谡的四肢缓缓软了下来,抱着宁常安的手渐渐地袖兰亭抽离了出来,但他一直处在昏迷不醒中。
诸支山与几个龙卫相携力将兰御谡轻轻抬起,移到寝陵隔壁的一间房,里面其实一应俱全,只是那张床榻略显小了一些,一看就是农家用的竹编的小床。
将兰御谡安置好后,诸支山招手让候在外面的医侍前来侍候。
四个青一色灰布衣的医侍半伏着身体,分别跪在了兰御谡的身侧。
其中一个灰衣人躬着身装了半盅的米粥,跪到帝王身侧,颤颤兢兢道,“请皇上恕罪,奴才冒犯了!”医侍将帝王的头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已的腿上,一只手半扶着,一只手掌着小银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将米粥喂进帝王的口中。
八只手同时按在了兰御谡的四肢上,轻轻揉压着四肢上穴位和肌肉,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双特别莹白的手颤得历害……
098环环相套
更新时间:2012-12-21 15:48:04 本章字数:11677
兰锦在陷于思忖间,身后突然响一声极响的口哨,一声略带戏谑的男子声音响起,“想不到,堂堂的七殿下兰锦,也有一天会做起奶妈子的活!”
说完,环视四周,唇角的笑意更深,“这就是养孩子的下场,七殿下,你竟然可以忍了下来,以赵某对七殿下的敬仰,以为殿下早就该把这两个混小子扔出帐外。葑窳鹳缳晓”
兰锦转首看着帐门处的那人,墨玉为冠,一身黑袍,握着一截黑色的马鞭闲闲地靠在帐营门边。兰锦竟是无意识一笑,他心情好,并不反驳,轻揉眉心,欲抚去潜上心头的倦意。
赵承恩被兰锦无意识的一笑,心中况漏跳了一拍,他忍不住细细看了兰锦一眼,眼光落在他的双颊边,宫灯下他的脸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肤被淡橘色宫灯照着,显得尤其媚艳,他忍不住暗骂一声:妖孽,长成这样。还好是皇子,不然早就给人诱到倌子里当伶人。
兰锦不知赵承恩正在腹诽他,他移了一下身子,将宁天赐轻轻放置在文绣身旁,突然轻声道,“赵将军,请转过身。”
赵承恩暗吸了一口气,心神一敛,依言转过身,吃吃地笑开,“七殿下,你把一个小女孩看光了,将来她要是长大了来找你,以身相许,届时,殿下该如何向这个稚儿交待?”
兰锦唇边又挂起笑,宫灯下,琉璃眸流光溢彩,泼洒出来的是无尽淡漠薄凉的冷色,“赵将军,不在淮南军,连夜跑来潼关帐营这干什么?”
赵承恩抹平唇角笑意,略带痞气的本性又开始张扬,不阴不阳地调侃,“七殿下,本将军千里迢迢来报信,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倒是一脸赶人的架势,看了令本将军寒心啊!”
兰锦不理他的戏谑,伸出手推了推文绣,又拍拍她的脸,唤道,“起来,起来穿上衣服!”
文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吵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也没去细看眼前的兰锦,以为自已又是睡在荒郊野外,吓得一咕噜地起身,手脚并用地往床榻边找着隐蔽的地方,口里连哭带叫地,“阿绣不好吃,阿绣不好吃……大灰狼你不要吃我……”
赵承恩和兰锦都被她的反应感到意外,兰锦微微蹙眉,这京城里哪有狼?估计也是大人们挂在嘴边逗趣,她倒当了真,连做梦都在嚷!但他倒没说什么,赵承恩可忍受不住了,“卟嗤”一笑,刚想转过身,突然感到一股内力朝自已门面袭来,他忙一避,猛地回想起不应该转过身子。
兰锦拉了披风往文绣身上一扔,站起身,指了指床榻上的衣裳,淡淡道,“自已穿上,要是再脱光了给我瞧见,就把你扔去喂狼!”语气虽淡,心中却好笑,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怕狼,这就好管教了。
文绣瞪大双眼,瞄了一下四周,又看看兰锦和身边的宁天赐,总算是回过神来。马上明白,方才是给人推醒了,瞬时,小脸激得红红得,双手叉了腰,刚想开口吼,兰锦马上冷冷地扔了一句,“这里是荒郊野外,外头天正黑着,你要是想把狼引过来,就叫吧!我可不奉陪!”说完便走了出去。
赵承恩脸色一谨收起了笑,拉上脸上的黑色蒙巾,马上跟了出去。
兰锦来到自已的马车上,赵承恩刚想步入,里面扔出一件毛巾,“把脚靴子脱了,把脚擦干净再进来。”
赵承恩嘴角一抽,但想到兰锦肯让他进已是天大的开恩了,若是非常时期,两人见面不能让外人瞧到,自已也没机会坐上。
他依言迅速把自已弄干净,就跳上了马车,刚掀了帘子,就撞进兰锦双透着冷光的琉璃色眼眸,夜明珠下美如皓石,一身雪白靠在大红的软衿上,美得让人的心血直往脑门里抽,赵承恩忙转开眼,心生怒气地暗骂一句:到底是不是男人,长成这般妖孽!迟早把老子给弄成变态。
兰锦神色透着一丝不悦,低声问,“说说,淮南大军怎么会迟了?”以兰御谡的算计,淮南大军本该是今晚到达京郊,与他的潼关大军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