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忧看完信件,手里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对我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我“嗯”了一声,一点也不好奇……
见我如此淡泊,他便很乐意地同我分享这奇葩的好消息与坏消息:“曜军行至伏牛山,确如简拾遗所料,叛军早已埋伏于此……白将军骁勇善战,指挥得当,曜军八万人很快冲破三万叛军的伏击圈,反击叛军势如破竹,大胜……”
我捏着的拳心松了大半,“拾遗没看错人,小白果然不同凡响!”
“不同反响的小白将军旗开得胜,一面命边疆派来的援军追击叛军残余力量,一面亲帅了几个随从登上伏牛山山顶,寻找大石,效法古时名将,刻石记功,却不慎从峭壁上掉落,为叛军余孽所擒……”
“……”我瞪着何解忧手里的信件,张口欲言,“……”
他接着道:“叛军以小白将军性命相要挟,责曜军八万人全部撤退……我军目前已退守武关,是退是进,需公主定夺……”
本宫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般奇葩的军情……
我缓了缓神,“驸马以为呢?”这叛军若说跟何解忧没关系,我却是不信的……
何解忧道:“得胜不易,须得趁胜追击,轻骑营救小白将军……”
我看了他几眼,“性命攸关,小白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白老将军交代?箭矢无眼,不可轻易冒险……再退三十里,我亲书信函一封,承诺还政,废新法,免赋税徭役三年……驸马满意否?”
何解忧笑得温柔,将战报交于我手,起身亲自研墨……我坐于桌前,接过他蘸饱墨的玉笔,书到宫廷信笺上,最后拿起监国印玺舔了红泥,稳稳盖到白笺上……
见我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何解忧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初恋的地位竟如此重要?”
我咬了下笔杆,“那可不……”
“要不趁着现在文采好灵感足,把五日后还政大典要宣的诏书一起写了?”
我搁笔回笔架山,“论文采,本宫如何及得上太傅,还政大典的诏书不同寻常,须得文采斐然骈俪结合方显体面……当今能写一手古体典雅诏书的,除却简拾遗,不做第二人想……”
何解忧冷笑一声,“好,就给你机会,明日再见他一面……”
“今晚!”
“……好……”
“天气寒,我要带些衣物……”
“……随你……”
我欢快地跳下凳子,到一旁默默守卫的左将军面前,伸出手,“左将军可记得要还简相一样东西?”
他愣了片刻,恍然记起,“哦,公主是说简相的官服?”
“还政大典上,简相必须出席,他终是宰相,不穿正二品的官服么?”我叹息着补了一句,“他就一套官服,你们不知道么?”
何解忧都看不下去了,“还他!”
左将军得令,立即去取官服了……
我转头望着门外夜色,成败只在此一注!——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又偷了一阵懒==
今天赶了肥肥的一章=……=
所剩不多了,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希望这一章不要看迷糊了@__@
64半壁江山一纸书(三)
二度入天牢,狱卒再不敢怠慢,率先清理了过道,点燃了壁灯……我带了一篮子衣物用品下到天牢内,果然洁净了不少……监牢内重新进行了布置,有点法外开恩优待犯人的感觉……我已明确表示配合长乐侯还政,这点优厚待遇也是应该的……
似乎是得到我要探望的消息,简拾遗已沐浴更衣等着我了……狱卒开锁放我进去后,再落锁,主动退避开去……我也不等狱卒走多远,径直扑向了等候我的人……
简拾遗一手迎我入怀,一手接了篮子甩到一旁……我将他紧紧一抱,脑袋在他心口蹭了一蹭,“好香……”
“今天都这么晚了还过来,明日再来也不迟……”虽是这般说,他却也将我抱得紧……
“也是,那我明天再来……”我作势要回……
还没踏出一步,被他拉回去,“重重!”
我等了一阵,再等不来更多的话,不由忿然,“然后呢?然后你就不说点什么,譬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的?”
简拾遗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非要说出来么?我不说就不是么?”
“你说出来,我听着就高兴,你不说,我就认为你三秋不见我也没事……”我厚着脸皮讨甜言蜜语,这事不讨不行……
他沉吟片刻,有点陷入回忆里,“三秋么,十五秋都不在话下……”
我惊愕地看他一看,“简拾遗,你给我记着!你二十年都不要再见我!”
听我语气不对,他立即清醒过来,“不是那个意思,重重,从前我有耐心可以等,可如今,我是一春半秋都不想等!”
我坐到桌前,翻乱他的书,再摔到地上,“骗人的话!你简相是多有耐心的人,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耗得过你……”甩手再将他一只笔筒砸到墙上四分五裂……
简拾遗看了看地上的狼藉,没敢捡起来,特意绕过去,来到我身边,将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往焕然一新的床榻被褥上去……我以为他开窍了,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没有耐心再等……被他抱着放到床上,我强撑着厚脸皮配合……
安顿好我后,他再回到桌边收拾残局,颇为心疼地捡起地上的一册册书和毫笔……
原来是先清除祸害,拉起防线隔离,再收拾战场……
我败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跳下床,把篮子提到床边,一样样将物品取出来……要换的衣物叠好搁到床尾,要用的熏香放入香炉置到床头,要看的书也包在锦缎里塞到枕下……
简拾遗在一边看着我布置,“不生气了么?”
“账留着以后再算……”我摸出几个贡桔丢到床上,再摸出几串枇杷,龙眼,木瓜,石竹,柿子……
看得他眼花缭乱,“这些东西你留着吃就是了,官服带来了没?”
最后从篮子最底下取出他的官袍,递给他,顺便控诉何解忧的强盗行径:“你叫我去取画,却全叫你学生抢去了,那幅耕织图也让他给毁了……”
“画里的遗诏也让他拿走了吧?”简拾遗拉我坐到床边,官服入手后甩到了一边……
“是啊,所以现在可以名正言顺逼我还政了……”我认真看着他,小声问:“那份遗诏一定是伪造的吧?”
简拾遗剥了贡桔,送了一瓣到我嘴里,“先帝的笔迹,你还认不出么?”
我含着桔瓣,微惊,“这一定是个比较高明的伪造手段吧,跟先帝的笔迹一模一样……”
简拾遗垂着眼继续剥桔子,“一模一样,那便是真迹……伪造的话,明眼人便看得出来……这是当年先帝亲笔书写的诏书,命我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拿出来……”
我掉下床,摔了个结实……
被重新抱回床上后,我依然不敢相信皇兄会下这种诏书,顿感人生荒凉……简拾遗灭了桌上灯,回到床上,扶我躺下,自己也跟着躺过来……
我本心如枯藁,此际顿时便爬了起来,幽幽地将他一望……没想到几日不见,他竟豪爽如斯,也不分时间场合的么?监牢内幽暗,外面过道处的火把余光还可照见一些光景……简拾遗转过头也望着我,各自目光试探揣测……半晌,他将我拉回枕上,按住……
我挣扎了一下,脸上发烧,“这个时候么?外面还有人呢……”
他低头将我看了几眼,抬手拔了我一根发钗……我正心神荡漾间,忽然见他扬手取了官袍在我与他之间,翻出袖子内衬,手里发钗划拉过去,内衬的一部分破开,露出更内侧的一段黄绫……他手段果决,用力撕下那段与衣料融为一体的黄绫,再理好官袍,外面看来无任何异样……
难怪只有一套官袍,这样便不会混淆,并时刻不离身……
他将黄绫交到我手里,我迫不及待拿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展读……
一见是皇兄手笔,我便心口狂跳,但当读完内容后,心中便被一种凄怆感填满……
——“若吾儿无道,或为奸人所用,朝堂昏聩,可寻重省长子易之……”
重省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联手干掉的大皇兄……
父皇子嗣并不多,排行下来便是:重省、重贤、重齐……当初皇家只有三位皇子,再算上唯一的皇女,便是老四我重姒……三位哥哥的名讳,与我不同,父皇乃是寄予了“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父皇哪里会料到我们竟会你死我活一番下场……可我如何也料不到,三哥竟最后将江山交还给大哥……是他原本就不对自己儿子报以厚望?还是怕百年后地下也于心难安?
我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为解决两份亲笔诏书的矛盾和真假,还有至关重要的一句——“大曜天下,以本诏为准,此前诏书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