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坐到地上,眼泪决堤,花容失色,悲酸苦楚岂是一言能尽,“可我待你真心,从未有过加害你之心,你……你却要这么说我……”
“你做的这些难道还说不得?”简拾遗转开视线,不再瞧她,嗓音越发冷:“你终于是等来了这最后的杀机,妄图将真的殿下当做假的替身,于含元殿上将计就计,指认监国公主作伪,接着便废相囚主……如此一来,按着你们的计划,再也不会有我简拾遗这块绊脚石,而大长公主,生死如何,全在你们一念之间……可你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殿下竟能自行逆转乾坤,彻头彻尾的伪公主转眼间竟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公主……因为,我也算不到……”
我倒了杯茶送到简拾遗手边,以弥补粉身碎骨的那杯,随口附和:“本宫也没算到……可如果那时本宫没能逆转乾坤,我们从此就将活在史书中的奸佞传中了?”
简拾遗接了茶杯,手不太稳,从我指上掠了过去,“既然我算不到你自己便能逆转,我如何会将成败压在你身上……”
“你还有后招?”当时乱象丛生,他明明已经被人扒了官服,如何还有备招?我很是惊愕,不由压住他的手……
他未动,眉目很深的样子,似乎将要提起一件极为隐秘之事,“你怎忘了,先帝既留了遗诏约束你,自然也有遗诏约束圣上……”说得语焉不详……
我惊了一惊,这最后一式,初听起来很厉害,深思一番很惊险……我是公主,废起来容易……陵儿是皇帝,废了之后呢?谁坐江山?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另有蹊跷,思来想去觉得江山的问题还可以继续深究,思来想去觉得如意的目光凄然落在了我手上……
“对了,方才简相问你的话你还未答,你既然如此希望留下花小姐时候的本宫,为何又要出卖本宫?”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不错……一个小小的如意,心思竟这般跌宕,我无视她的凄然,凌厉责问道……
如意将泪光转向简拾遗,凄凄惨惨牵起嘴角苦涩的一缕笑意,丹唇勉力开启:“我是想留下花小姐,可、可你们就那么迫不及待……我、我头一回见相爷和别的女子……花小姐不过是初识几日的外人,而我……我陪伴相爷三年了!不公平!撞见你们亲热,我就再管不住自己!”
面对如此直白的斥责,我脸上忽然发烫,手上也烫,低头一瞧,赶紧撤了手,同时撤的还有简拾遗,两厢一撤,带得茶水小盖滚到桌上滴溜溜转……
情景一时间十分之……尴尬……
酝酿片刻,我试图化解一下气氛,“其实……”
“不过……”另一边也想要化解……
结果自然是更糟糕,气氛再度凝固……
再这么下去,不晓得是谁审谁了,我咳嗽一声,再厉声问如意:“即便如此,你难道是爱而不得便要一手毁灭,置你家相爷于死地?”
如意睁着空茫的眼,“当然不是……”
“不是?你可知朝堂变故,不成功便成仁?”
如意收了泪,直勾勾盯着我,那眼里仿佛有道催命符咒,忽然阴森,“圣上杀你也不会杀相爷,你死了,相爷也不会死!”
虚空中一股寒风萦绕脖颈间,激得我打了个寒战,心底透凉……从那阴森的眼中,我仿佛瞧见了自己的未来……
监国公主,几个能有好下场?这道理很清楚,只是被人这么直白地点明,还是第一次,多少有点措手不及……
直到一声耳光脆响,才将我拉回眼前……简拾遗背对着我站在如意跟前,业已收手垂袖,袖摆还在激烈动荡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压抑极低的嗓音,“不要再试探我的忍耐底线……”以及更低更沉、缥缈或可闻的一声不知是否是错觉:“我要她太平一世,不管用多少人的命去换,用我的也成……”
如意歪倒在地,嘴角淌下血迹,她却神态安静,默默抬起目光,望在简拾遗脸上……
“来人!”简拾遗似是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蓦然转身,袖摆随之扬了个很大的弧度,坐回椅中,对着恭敬候命的佩剑护卫道,“送她去掖庭,不得与任何掖庭之外的人相见,终生禁锢……”
这样的惩罚,不知如意是料到了还是没料到,她还是哭了出来……
“等等……”这个结果我始料未及,出言阻止,“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不了是个偷情报的眼线,毕竟真心伺候了你这么多年……”
简拾遗看着我,“她若是成功,你我还能在这里坐着么?这长安还会如今日这般太平么?这大曜江山还会安定如初么?”
“没发生就是没发生……”我转头摸了茶,慢慢品了一口,“关她去掖庭洗衣浣纱,待有一日,本宫还政,圣上亲政之时,便是她自由身之时……”
本宫令下如山,绝不更改……简拾遗无法,命护卫照办……如意被拉走前,最后痴痴望了一眼……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我感叹一句……
新仇旧恨,皆因爱起……
怪只怪,她是一枚错位的棋子,乱了自己的方向……
简拾遗望着门外如意离去的方向,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可是舍不得了?”我揣摩其意……
良久,他道:“有些事情,不能因为你不愿而不做,不能因为慈悲而宽恕,种因得果,代价总是要偿还的……待到将来,是否有人会宽恕你我呢?”
我托腮沉思……
一人闯了进来,“本王的花子酱呢?阿花花——”双臂张开,扑了过来,一脸陶醉……
我在一个混着酒气与脂粉味的怀抱里屏息,“御镜亲王委实热情,见本宫就不必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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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画人画虎难画骨(二)……
一夜醉生梦死不晓得在多少脂粉堆里打过滚儿的御镜搂着我脖子停了停,忽然身体一抖,大惊失色甩开我,“花花你怎么说的是长安话?”退后几步站定,看清我模样后又成了惊弓之鸟,抖着手指指向我,“你你你……你谁?”
“殿下——”门外闯进一人,正是花开院奈汀,忙将御镜拖到一边去,“殿下你不听我把话说完,没有花子酱了,只有大长公主,我们祸大了,赶紧赔不是!”
御镜在奈汀拉扯下茫然地眨了眨眼,“本王觉得这女人很面熟,会不会是给本王侍寝过的……唔……”奈汀将其堵了嘴……
“花开院大人的阴阳术如此高明,怎不为御镜亲王下个明心咒术?”刚刚失去爱妾的宰相大人言辞颇不近情面,只怪御镜撞在人家目送佳人之时,被迁怒也只能怪自己运气太背……
“明心咒术是什么东西?”御镜挣脱开差点被捂断气的桎梏,片刻也挡不住他的好问……
“能把人变聪明的东西……”花开院奈汀悄声提醒……
“哦?这么神奇?”明显没抓住重点的扶桑亲王摸着下巴沉思瞬间,又毫无征兆手指向我,“诶,想起来了!跟本王睡觉时剥了本王衣裳的花傻姑!阿花!还是阿花花!本王的阿花花!”说罢,提足奔来,幸被奈汀拦腰抱住……
“还以为御镜殿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本宫作为花子酱之前的模样了……”我靠在椅中,微眯着眼,“彼时阿花,此时本宫……御镜,你还不知罪么?”
愣了一愣后,御镜痛快道:“本王有罪……”
这么快认罪?我一时间没能适应……
接着便见御镜拉了奈汀到一旁,小声耳语:“中原人说话就是太绕,奈汀,给本王翻译一下,本王有什么罪?”
本宫开始怀疑从前获得的关于这位殿下深得天皇宠爱并极有可能立为新储君的情报,不过,若情报属实,那么本宫要不要顺便开拓一下疆土,也好告慰一下列祖列宗,说不定还可载入史册震烁千古,供后人敬仰……
以掌托腮,本宫思维一时发散得收不回来……
直到,不晓得什么时候,简拾遗站在桌边,手指叩了一下桌面……
我从臆想中的不世功勋里走了出来,眼珠转了转,左边见两人咬耳朵,一个连解释带比划,一个连连点头,点完头继续提问,右边见简拾遗站得有如青松,眼睛却低着看我,衣服上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萦绕在侧……
我晃悠悠即将再度跌入臆想中……
兴许是见我目光渐次涣散,桌面又被叩了一声……
“殿下可有什么事情未同我讲?”
“啊?开拓疆域……”我张嘴乱七八糟答了一句……
简拾遗从桌面上收了手,负到身后,过滤掉我的回话,“殿下同御镜之间……是否有些曲折?”
“当然曲折,这还不曲折,实在太曲折了,本宫可是第一次呢!”我看向那个始作俑者的扶桑亲王,定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以及犯下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