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禁卫军左看看右看看,手指终究落不到哪一个身上,“这个……那晚雾比较大……”
“本宫记得,你明明说的是,月光尚足……”
“殿下恕罪!小的昨夜觉得是驸马,可今日今时实在拿不定!也许是那位迦南公子也未可知……”
何解忧似乎多一刻也不愿在迦南身边呆,几步走开,一扇子重重敲到小禁卫军头上,“诬陷本侯,饶不了你!”
小禁卫军跪地哀求……
“又是什么事要算到我头上?”迦南一副超然的样子,脸上是习惯了背黑锅的神情……
“行刺本宫!”我冷然以对,“迦南,虽然本宫不知你来历,但你惑主乱国,妄图窃夺本宫监国之权,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命人来将本宫行刺,可惜未能如你所愿……”
听完后,他转身准备继续侍弄花草,“多一罪也不多……”
在死不认罪这一点上,两人倒真有孪生兄弟的气场……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一步跨前,抓住迦南碰向花叶的手指,“你种这么多菊花做什么呢?”
由于两人靠得近,他微微侧头便与我咫尺,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寂寞东篱湿露华,依前金靥照泥沙……世情儿女无高韵,只看重阳一日花……”
我怔了怔,“何意?”
他眼波流转,与我再近一分,迷迭香幽幽送来,“公主重阳婚期近,迦南有一份薄礼,届时送上……”
我警惕地瞪他一眼,“你敢再生乱,我杀你绰绰有余……”
他毫不收敛,暗自将我手心捏了捏,“你真要嫁他?可不要后悔?”
我假作思索,忽然脱口:“主上?”
迦南未有反应,见我试探般地瞧他,忽然展颜大笑,“好吧好吧,你要认为是我,就是我好了……”
老子怒,还是没试探出来……
“啪”的一下,扇骨从天而降,落到我与迦南相握的手上,敲开……何解忧拉着我闪出了菊花丛,非常不友好地瞥了迦南一眼,将我拉出去几丈后,低眉问我:“他跟你说什么了?早跟你说过,不要离他太近……以你目前的功力,你是看不透他的……”
“他可是为了帮陵儿夺回江山,才处处跟我作对,想置我于死地?”我反问……
“没那么简单!”何解忧一口否定,“他绝不是来辅佐圣上的!当然,更不是来辅佐你的!”
“那他究竟要什么?”我满心疑惑……
何解忧凝目,郑重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他,甭管他是什么目的,先砍了再说,一了百了,防患于未然……”
我手心颤了颤,方才被捏的几下好像还带着温度,“二呢?”
“二就是留着他呗,看他怎样兴风作浪,再将他一网打尽……我知道这样比较符合你的心意,可是重重,这样多几倍的危险,而你所在的位置决定了你所受的冲击将是最严重最致命的!”何解忧再郑重看着我,“可是,我不放心……”
我安慰他,“你放心好了,我暂时不杀他,但也不会任由他兴风作浪,我再加强兴庆宫守卫,严密看管,就是他洗澡上茅厕,我也会派人监视的……”
说完忽然觉得不太对,我何时跟他何解忧和解的?顿时翻脸,“何解忧,本宫告诉你,你的嫌疑还没洗脱,不要装作跟本宫很熟的样子!”
我在前边走,何解忧在后边跟,极其不满:“本驸马的嫌疑没洗脱,那妖人就没嫌疑了?重重,你可是又被他蛊惑了?嗳,老师,你说她是不是不讲道理?”
吩咐了兴庆宫加强戒备后,我们一行人回程……何解忧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又没有充足的理由将迦南赐死,这么一副好皮囊,砍了一了百了委实可惜……
见我长吁短叹,简拾遗走在我身边,沉默许久后问:“迦南同你说什么?”
我踌躇一番,还是据实说了:“他说,我嫁给驸马不要后悔……拾遗,你是什么意思?”
身边脚步忽然停了,他看着我面前垂柳,“后悔么,后悔的也不只是你,你何必问我的意思……”
说罢,一人当先地走了……柳枝垂到路前,他也不去拂……浅黄将凋的绿柳,将要迎来百花杀的重阳,颓然得几无生机……薄雾漂浮,又仿佛烟雨迷蒙,罩在柳梢,终于模糊了背影……
我蹲在树下……何解忧跟了上来,“公主怎么不走了?”
“走不动……”
“那是要我背你还是抱你?”
“你抱迦南去……”
“咚”,又一扇子敲到我头上……
重阳,终于是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求冒泡!这章留言满五十条就立即更新章,日更也是做得的,嗷嗷嗷~要大婚了~~
54
54、千里姻缘一线牵(二)……
大婚的事,礼部已筹备了数月,拟了十来个方案,从大明宫的第一块砖头铺上哪国进贡的纹锦,到本宫头上的夜明珠数量,再到洞房置办多少个铜鹤香炉,燃几个时辰的熏香……提着朱笔勾选方案的过程中,本宫睡过去五次,礼部尚书巴巴地候着本宫醒来……第五次醒来后,我将方案折子摔回去,“本宫日理万机,这种事就不要再来烦本宫了,交给简相处理……”
翌日,宰相把事情办妥……据说其一目十行过完,朱笔一批,勾了最烧钱的奢华方案……礼部尚书对其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大为折服,然对其素来勤俭却走了奢华风的逆转大为困惑……
方案一定,整个长安城都忙碌开来,同时昭告天下大婚之期……
洛姜、洛陵均解禁,我力促洛姜与御镜交流感情,洛姜虽不乐意,但见我将嫁,如意被逐,于是频繁出没相府,日夜不停……
我公主府亦不得消停……
宋茂才公子将自己绑在风筝上,绕过大门守卫,直飞我府中,三次落入荷花池,两次挂在树梢,一次坠到屋顶……京兆尹召开紧急会议,颁布领空不得私自飞行的法令,肉纸鸢遂止……
御镜亲王以邦交为名,屡屡来我府中下榻,每次离开都顺走不少瓷器花瓶,我以洛姜美色利诱,竟不如一只花瓶更能引其注意……
简拾遗倒不多见,除了朝堂上公共会面外,私下总寻不着人影……我对高唐这般慨叹,高唐作捻须之态,高深道:“当一个人想见到你的时候,自然能让你时时见到;当一个人不想见到你的时候,你便是费尽心机也见不到……”
我托着腮眼望屋外,耳中听着这般哲思……
高唐凑近,“公主,你完全信任驸马了?”
我保持姿势不动,“没有……”
高唐大疑:“那你当真要嫁他?”
“当真……”
“这是为何?”
“《金光明经》舍身品里有段故事,你可知道?”
高唐想了想,颂道:“是时饿虎即舐颈血啖肉皆尽,唯留余骨……这段?”
我点头……
高唐大骇:“公主要舍身饲虎?”
我翘起腿,仰靠进椅中,眯了眼,“本宫是这种人么?”
高唐吁了口气,抹了把虚汗,“那公主究竟作何打算?难道欲以美色感化?”
“答案很简单……”我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上方水汽氤氲蒸腾,“他是第一个自荐做驸马的,我不嫁他还能嫁谁呢?我虽不全信他,却也宁愿信他……”
这话,高唐应能替我转达给简拾遗……
最终,他也没将先帝密诏拿出来阻止……
※
重阳前夕,本宫失眠……
不是紧张,也不是烦躁,终于在左翻右翻,右翻左翻,滚了几个时辰后毅然掀了被子,立在地上……
为顾全礼节,驸马已暂时搬出了公主府,我也没法让他陪我一同失眠聊天……
穿了身白裙子,懒得梳发髻,任由头发披垂到腰下,本宫决定三更半夜去坊间做个散步疗法……当然,自会有护卫暗中跟随且不会影响到我,这个无需我费心思……
婚期至,子夜宵禁越发严厉,路上自然不会有活人游荡,除了方才一名更夫扔了锣和梆子,以见鬼的惊悚模样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吓得我以为有鬼……
散步散心,散得心都快没了时,一块“相府”匾额正悬挂头顶……我掐了自己几下,确定蛮疼的,不是梦游……望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返程,可是脚下不听使唤……
一个响指唤出护卫,下一刻,我便飞身入了相府,稳稳落在院中……几乎是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寒意蓦然渗了过来,训练有素地将我瞄准……待看清本宫后,寒意同时消退……
相府影卫虽经上次大劫折损不少,剩下的却是历劫后经得住考验的雄狮……当然,影卫的天职除了护主外,另一美德便是杜绝爱欲与八卦之心……所以本宫这番来偷窥也不怕在他们耳目下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