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虽这样想,但太子却未必懂。太子虽胜券在握,但最终鹿死谁手,尚且不知。”景颜话音方落,楼下传来一阵骚乱的拳脚声,薛蒙警惕地起身作势要下楼询问,景颜却依旧淡然地坐在位上饮酒,不过须臾,玄音及路子歌挣开店家的阻拦,戴着锦盒上了楼。
“殿下放心,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景颜起身,从玄音手中接过锦盒,打开双纹鲛鱼龙纹扣,从中取出一副卷轴递到他手中,“这是楚王三年前写下的遗诏,若有了它,想必殿下离皇位就更近一步了。”
薛蒙接过遗诏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敢置信地摊开卷轴,望见那一行行楚王亲笔所写的字迹后,满脸迷惑,“我听闻几日前遗诏在民间昙花一现,后被人抢了去,至此下落不明,原来是被你们抢了来?”
玄音听他这样讲,不由扑哧笑出了声,被路子歌狠狠瞪了一眼,才忙有所收敛。
“被抢去的并非真的遗诏,而是我们刻意仿制的,那日玄音故意在客栈中拿出遗诏,便是要引有心者下手去抢。众所周知如今最想得到遗诏的便是太子薛阑及三殿下,那人抢走了遗诏,最后选择高价卖给太子,大赚一笔。不过无论是笔迹亦或玉玺,都仿制的十分逼真,所以太子至今还未发现遗诏是伪造的。”
薛蒙此时才终于将一切想明白了,怪不得平日城府极深隐藏极好的薛阑今日会乱了阵脚,如此沉不住气。原来是至关重要的遗诏已然到手,他再无后患,因此才有恃无恐,敢在楚王面前如此放肆。
“薛阑自以为将那份遗诏毁尸灭迹便再无隐患,皇位已是手到擒来,因此近日会放松戒备。三殿下,这是最绝佳的反击时间。”景颜在一旁细细分析着如今的局势,“两日后便是楚国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三殿下正好可借机扳倒围转在太子身侧的乌合之众。”
薛蒙的视线久久停在遗诏上不愿移开,无奈道:“想要扳倒太子谈何容易,数年筹谋蓄势待发,若真能单凭一纸遗诏就将他击倒,我又何需苦等至今。”
景颜与路子歌相视一笑,路子歌开口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殿下放心,我们已经布下一局,只需静候太子自己往下跳即可。”
薛蒙将信将疑的望向两人,又疑惑于不见玄音的身影,三人望向菜桌,只见玄音正对着桌上的佳肴吃得正欢,丝毫没有被边厢凝重的气氛影响。
“玄音,那是我的鱼,我的我的我的!”景颜按捺不住,抢过他的筷子不让他再荼毒下去,玄音吃得正欢中途被她打断,心下不爽,嘟着嘴道,“殿下待会再让厨子做一条便是,你何苦要跟我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为了一条糖醋生斑鱼再次大打出手。路子歌头疼不已的抚上酸涩的太阳穴,转身拍了拍薛蒙的肩膀道,“抱歉,小孩儿不懂事,还望殿下见谅。”
抢得正欢的两人,耳朵却敏锐异常,其其朝路子歌吼了声,“你说谁小孩呢!”
…………………………………………《妃子谋》…………………………………………
两日后,楚国花灯节在城中最为繁华富硕的街区举行。
入夜,花火腾飞齐鸣,千万盏彩灯悬挂于楼巷树干之间,烛火在花灯内摇曳,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
楚王安坐在茶楼首席,今年的花灯节格外热闹盛大,只因重病数年的楚王大病初愈,亲自莅临花灯节,听闻今年将由他亲自评出最为优异的舞姬,亲赐楚连诀。
正因此,来自四国的舞姬皆摩拳擦掌雀跃不已,只为一朝盛名得尽万人荣宠。
教坊正奏楚曲,羌笛幽鸣音凉如雾,古琴宫商之音寥寥盘空,如飞龙盘锦又如囚凰绕凤,绵延不绝,萧声附和而起,角徵缠羽声洪濩魂,愈发扣人心弦。似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乐曲初停,便有身着黄衫的舞姖登台献舞,她只着单薄的锦衫覆身,纱织布料覆在纤细柔软的腹部,亦影亦现的遮住令人遐想的肌肤。
初登台,一个倒卧横飞便引来阵阵喝彩,薛蒙陪同楚王坐在茶楼雅座,妃嫔们各自坐于两侧,薛阑坐在楚王左侧,这期间只蹙眉饮茶,始终不言不语。
楚王望着台下的舞姬使尽浑身懈数,只为博君一笑,他凝着沉重的眸子望去,只觉眼前虚红弱绿一片,舞姬们各个生得眉清目秀如芙清渫,却并无一人的舞姿能扎进他的心头。
当年那个翩若惊鸿飞袖轻舞的缨雪,怕是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直至所有的音律统统静谧,原先嘈杂纷闹的人群也不明所以纷纷静了下来。只见一抹如水蛇般的红绸似飞剑般扫向花台,红绸末端犹如被注入了神力,紧紧地绑住花台上的石柱,一个身姿轻灵如风的少女足踩红袖,脚下生莲沿着绸缎一路滑向花台,观看的百姓们都望得呆了,看台上的妃嫔亲眷们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但仍是止不住的一片轻呼。
景颜赤着双脚稳稳飞落向花台正中央,身着一袭芍红朱砂长裙,头戴羧铴瓷荭金步摇,凝眉抬首,眸宇间流露出一抹清鎏纯净动人心魄的笑来。
耳畔,有一阵幽扬笛声传来,笛音郸绵苍馥,如高山流水却又迷雾千里不知所踪,众人寻着那笛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衣长衫的男子正站于酒楼屋檐,衬着月光剪影如梭,手持玉笛,幽扬浅奏,唇落之处,皆是一片儇凉之音。
景颜亦望着那个吹笛之人,只觉那抹隐于夜幕下的身型格外熟悉。笛音忽地变幻,由低至高,连绵不绝于耳,似要与风共舞,化蝶以沫。
笛声再起之时,景颜红袖扬天一掷,再落于地面时犹如挽起朵朵红莲,足尖以极眩目的舞姿快速旋转着,身子外的红袖挽起一朵高过一朵的红莲,将她包裹在红莲之中,犹如一朵初醒睡荷,破芯而出,才露尖角已然有着令人屏息的美。
众人早已被她那出神入化的舞姿惊地说不出话来,整个街市安静地除却风声笛声,便是她的舞声。红莲不绝,她踩着红绸借力飞向半空,在空中将红绸抛向楚王所坐的位置,却又在触及竹阁时又恰巧收回,在空中翻转轻舞,看得人目不暇接。
舞至**,似她已然与整个舞蹈融为一体,再分不清是她在舞着亦或是她醉于舞中。音至最后,笛音孔弦呜鸣悠长,尾音轻颤,犹如飞鸿浮水,离耳犹存。
楚王静静地凝听着那熟悉不已的笛音,与早些年他在花台下所奏的萧声,竟出奇的相似。舞姿美妙如斯,音律孑然天成,二者相融浑然一体。
他率先起身,怔怔地望着那个仍在轻喘的女子,嘴中不由喃喃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缨雪,是你回来了么……”
掌声在人群中如花火般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再化作雷鸣般不绝于耳,由花台的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她三躬谢礼,人群中的掌声依旧迟迟不散,直到楚王起身挥了挥手向众人示意,百姓们这才停下纷纷议论,静候楚王发话。
“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美的舞了。”楚王由喉间溢出一阵幽长的叹息,眼中已然老泪纵横,“今年的楚连诀应是众望所归!”
声落,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轰鸣声,有人引着景颜上了茶楼,一身浓妆未卸,长裙拖地,她缓步走到楚王身侧,行楚国半跪厚礼,双手呈过头顶,接过楚王亲赐的楚连诀。
楚王将她扶起,赞道:“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薛阑在一旁凝眉望着眼前身着红衣的舞姬,却又觉得似乎在哪曾见过,但又实在记不起来,只得摇头作罢。
正当礼节奏鸣为之贺悦时,只听啪地一声,楚王握杯的手陡然松开,手中的杯盏应声落地,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景颜循声望去,只见站在楚王身后的一个嫔妃脸色惨白的指着楚王的后背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王上……王上他……”
众人这才发现楚王后背不知何时被一柄细长的银针刺中,血已然流了满身。景颜忙起身迈向楚王身后,细望了眼那把银针,忽然大声朝薛阑喊道,“太子殿下为何要如此狠心,对王上下此毒手!”
此言一出,二楼雅座上的嫔妃女眷以及陪同前来观舞的官员将士皆是一惊,人们暗自议论纷纷,花台附近的人群渐渐向茶楼涌来,在楼下朝薛阑及楚王站着的方向指点猜忌。
“你究竟是谁,敢在本王面胡言乱语,来人啊,拖下去杖责!”薛阑被她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措手不及,朝身侧的延勋下令,却被薛蒙起身阻止,“太子殿下,想必这位姑娘也不会凭白无顾就说这银针是殿下刺的,况且如今还是赶紧宣御医为父王诊治,才是重中之重。”说罢让早早恭候在侧的御医上前替楚王诊看止血,“李太医,劳烦。”
李闽提着药箱万分忐忑一路小跑到楚王身边,随行的侍卫早已将楚王扶到茶楼内殿的软榻上,鲜血仍止不住地往外涌着,只是颜色呈诡异的翠绿色,让人望而生畏,五肺皆呕。楚王痛苦地呻吟声传向殿外,众人皆听得惊心动魄,有几个胆小怯弱的嫔妃已然开始痛哭失色。悲悸之音在偌大的茶楼回旋不止,惹得人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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