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浮华的楚国,难得寻觅一处清幽之地,景颜跨坐在观月台栏杆上,望着遥不可及的星辰,璀璨的犹如稀钻般闪烁着灼目的光辉。
“刚才……”她转身望向路子歌,清风拂来,卷起她手中的酒香,沁凉怡然,“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嘛?”
路子歌背倚栏杆,与她相望而坐,舔了舔唇角滴落的酒渍,“在酒馆里又救了你一命?”他的笑容轻佻,不似以往她所熟识的路子歌,亦或如今的他,才是真实的那个他。
她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佯装深思,皱眉思虑半晌,“带你逃跑?”
她将身子往前靠了靠,继续摇头,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亦前顷了脸颊,与她仅相隔几毫的间距,唇探向她的,声音中充满诱惑,“是这个么……”
他的吻里带了一丝馥郁醉人的酒香,顺着舌尖滑入口中,却没了苦涩,只余甘甜清香。
温柔的指腹滑过她柔嫩白皙的脸颊,他描摹着她的容颜线条,铬印在他的生命中,此生不忘。
暮霭沉沉,星辰千年,月有阴晴,人有悲欢。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犹似这个吻,渴望它能久一些,再长久一些,久到,不愿醒来。
他终于松开她的手,望不清心迹的双眸在黑幕下凝视着她,嗓音沙哑,他挑起她的下唇,直直凝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瞳孔,“你喜欢我么?”
她骄傲的昂起头,亦如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上官燕黎那样,她勇敢地向他点头。
“可是,你已经是别人的妃子。”他的指尖恋恋不舍的在她脸上游走,声音轻不可闻,“在云城的时候,我看到你吻他,我以为你爱他。”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轻阖双眼,让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或许是因为我疯了。”
只换来她云淡风轻的一句,“是么。我早就疯了。”
夜色渐浓,弦凉如水。
“你和上官燕黎是怎么认识的?”
静谧详和的夜色,远处城镇花灯的光芒透着朦朦的雾气洒在观月台侧,凄离昏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路子歌眺望楚国城池,码头仓库依旧繁忙,夜市人来人往,拥挤的街道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这个永远无眠的不夜城,车水马龙,街灯弥漫。
景颜眯着眼,已然微熏,“好奇。”
一个是离魂谷名震天下的前任顶尖杀手,一个是俯瞰天下傲视群雄的帝王。这样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相识结交成友的,她当真是无比好奇。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向她挑眉,“你当真想听?”
她的笑容慵懒,微扬的唇角使得清水莲花般的容颜更显妩媚,“只要你能在我醉前说完。”
“我怕我说不完。”他只是叹息,风拂起青丝,似要将人卷进那无尽绵长的往事中,不肯罢休,“八年相识,怎能一夜说尽。”
景颜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路子歌干脆将她揽在怀中,让她倚在他的肩前,右手环过她纤细的腰际,待她挑了个舒适惬意的位置靠着,这才启了唇慢慢说起过往,“八年前,有买主来离魂谷,出十万黄金买安国八皇子的命。离魂谷中有很多祖上留下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从不过问买主为何杀人。但此番要杀的人,是一位皇子。考虑到皇宫中守卫森严以及任务的特殊性,幽冥子决定派我下手。”
路子歌的瞳孔中映衬着景颜迷离混沌的目光,她轻咬下唇,对他的话颇有不解,“为什么会派你呢?绝魂剑及离魂剑比之你的无魂剑,都能让上官燕黎死得更痛苦,还是因为八年前你的武功在七人中是最出众的,所以幽冥子才决定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
他幽长的叹息,摇头,“因为除了我,没有人能和上官燕黎成为朋友。”
“朋友?”景颜恍然以为自己提前醉了,因此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她试图将一切理清,“难道,幽冥子想让你和上官燕黎成为朋友,然后趁他不备,再痛下杀手?”
“你猜对了一大半,幽冥子确实想让我接近燕黎,取得他的信任,再伺机下手。但他并不想我与上官燕黎真的称兄道弟,他要的不过是任务的结果。怎样执行,他从不过问。那位买主除了想要上官燕黎的命,还要知道一个隐藏多年秘密。买主给了我们一年时间。起初我精心密谋了一个局,在先帝出巡狩猎之日,制造一起刺杀。夺魂施计让上官燕黎与随行队伍走散,并将一只喂了毒的猛虎放在他的骑射范围。本打算猛虎袭击他,使得他受重伤,我再假装路过救他一命,先皇得知此事必定会厚赏,我借机入宫,再寻机会接近燕黎。本来计划即将成功的,可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丫头,竟纵身挡住了上官燕黎,破坏了整个计划。”
话至此,路子歌又饮了一口酒,却发现酒瓶已然空空如也,一滴未剩,他将空酒瓶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有酒么?”
她却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他。
好半晌,才缓缓出声问他,“路子歌,你刚才说什么?”
啪地一声,她起身的动作带到身侧的酒瓶,瓶身摔向青瓦地面,瞬间便碎成粉末。
路子歌本想伸手去阻止那酒瓶的掉落,却终是徒然,不解地望着她,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道,“有一个小丫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破坏了整个计划。听夺魂说那个女孩与上官燕黎应该只有一面之缘,甚至可能不认识,可是当中毒的老虎朝上官燕黎扑去的时候,她奋不顾身的替上官燕黎挡住了,所以上官燕黎毫发无伤,也害得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景颜听到自己的声音随着寒风开始颤抖,“你可知道那个丫头最后怎样了?”
“应该命丧黄泉了吧。”路子歌早早便发现了她的异样,却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错,“夺魂下毒从不留活口,据我所知,至今从未失手。”
那她应当算是极幸运的了,竟从一个索命阎王手下死里逃身。若她告诉他,她便是当年那个早该命丧黄泉的丫头,他会怎样。
是目瞪口呆,是不敢置信,是云淡风轻,是默然不语,还是与她一样,痛彻心扉。
她并非痛于伯仁之手,却因伯仁而疼。路子歌,归根结底,这一生你我之间的纠缠,原来早早便开始了。命运之手掌控世间生死哀乐悲欢,不由我们不信。
“不过后来反倒要谢谢那个丫头,上官燕黎那时受到惊吓,抱着那个受了伤的丫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找侍卫求救。碧绿的草原上,那个女孩的血流得遍地都是,特别是被抓伤的脸颊,血染得整张脸都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模样。血沾满燕黎的衣裳,有些甚至已经干涸僵硬。我适时出现,假装其它亲王侍卫的模样,救他于水火之中。我这一生都忘了不他那时的眼神,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那之后,他便刻意与我交好。他常常深夜出宫,带上好几壶上等好酒,在夜幕下策马共饮,倒也真实爽乐。那之后,我才发现其实他很孤单。”
“他饮酒如水,我却从未见他醉过,因为他害怕他醉了之后有人加害于他。他从不喝旁人递上去的酒,因为他怕酒中有毒。除了与我一起,其它时候,哪怕出宫微服私访,都会有数十个死士紧随其步,护他安危。他就连睡觉,手都会紧紧握着剑,因为他怕有人在他熟睡之际,取他首级。”
路子歌想到过往种种,不禁无奈的叹息摇头。
景颜相信路子歌所说的一切皆是真的,因为她清晰的记得,在云城她自以为是的偷取他的令牌归还时,她以为他在床上熟睡,不知一切,可是她前脚还未抬起,他的剑身已经抵向了她的脖颈。
他贵为帝王,权揽天下,却终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究竟是谁铸就了如今的上官燕黎,又是谁,让他再也不愿相信任何人。
“我与他逢场作戏将近一年光景,这期间夺魂及摄魂又配合着我演了许多场戏,制造看似惊险实则无事的刺杀计划,每每我都会悄然出现,救他于千钧一发之际,为他受过数不胜数的伤,命也不知丢了几回,才终于被他认定是生死之交。他平日话虽不多,但待人真诚,与他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对他的身世过往也有了些许了解。但他为人谨慎,尽管我们交情已深,结拜成兄弟,他却从来没和我透露过有关那个秘密的一丝半毫。”
景颜撇去先前的不悦回忆,好奇地问他,“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你真想知道?”路子歌的脸上浮起一丝疲惫,“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妙,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害怕这个世界。”
“你若愿说,我便细听,你若不愿……”景颜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路子歌见她那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乖,那我便不说咯。”
“路子歌……”她嘟着一张樱红的嘴唇,不愿错失这个良机,央求道,“你真不肯告诉我……”
他就知道。先前那样装腔作势,若遇到不了解她的人,肯定把家传宝藏的埋藏地点都脱口而出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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