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不宽,但很长,看不到源头和尽头。像一根银色的飘带,绕着东山流。水里有两只小小的野鸭在划动,带出一条条波纹,然后野鸭头往水里一钻,不见了,一会儿,却在两米远的水上钻出来了。岳青平在一处草地坐下来,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也暖暖的,天很蓝,蓝得纯粹,没一丝杂念。眼前一切,冲淡了她心中那份悲伤,那山,那水,那阳光、那野鸭,那天空,都让人暖暖的,被阳光滤去冷气的风也暖起来,吹起了她的头发,显得很俏皮。岳青平张开双臂,伸开了手指,细细地感受风在她指尖流动,慢慢地感觉自己也变成了风,飘逸,柔和。她舒服地躺到草地,惬意地闭上眼睛,聆听自然界奇妙的声响,草与草的交谈,虫子与虫子的呢喃,鱼与鱼的私语。她随手拨了一根草,用牙齿轻轻啃啮,干干的,没一丝水汁,它已经枯了。但它不像眼前的这条河,看不见源头和尽头,这根草已在尽头,源头早在春天里,春天来临时,它又生机勃勃,随舞东风,多么美好!她懒洋洋地,竟然渐渐睡过去了。
醒来时,发现历斯然竟然也躺着,口里叨着一根草,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
岳青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我睡多久了?”
“很久。”真久啊,久到这段美丽的时间成了煎熬,久到他狠狠地按住自己,强行没去吻住那红嫩的唇,他不由得佩服自己,他妈的真能忍啊!他人生中所有的忍字全在她的身上用光了。他想起那年在伊拉克,他和若渐离看见一个游兵公然欺负一个妇女,他看不下去,若渐离按住他,忍忍,对方有枪,他没忍,一个箭步上去踢翻了压在妇女上面的男人。为了那事,他和若渐离过了一阵逃亡生活,好不容易才逃离伊拉克;在拉斯维加斯赌场那年,若渐离被人按住,要剁去五个手指,他没忍,谈笑风生和他们斗智斗勇;美国那年,他被人暗算,下了迷药,醒来发现身上压着一个女人,他没忍,抢过桌上水果刀抵住对方的咽喉,从一群人手里逃出来。多少年没忍过了,自来同城,没一日不在忍,他忍着,极力不伤害这个他真正看上的女人。从前姥爷对他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他反问,明知一把刀,为什么还要忍?姥爷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所以得忍。现在他懂了,忍得内心出血,还得忍。
岳青平拍拍身上的草,一点也没发觉历斯然脸色有异,“车可以开么?”
历斯然终于站起来,递给她她的画夹。“可以开,走吧。”
岳青平惊叫起来,她到底睡了多久,为什么历斯然画了这么多速描,张张都是她。有她坐着的,躺着的,叨着草根的,舒展双臂的,闭着眼睡的。表情各异,欢喜的,深思的,惬意的,安祥的。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可见画画之功底,观察之仔细。
“真是个惊喜。”岳青平激动得反而声音变小了,“斯然,你水平真高,这么快画了这么多。”
历斯然想说,熟能生巧,画着画着就快了。还是忍下了,刚才那样的诱惑都能忍住,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两人在车上一直没有说话,历斯然一反往常的活跃,变得深沉。车子开出好一会,历斯然突然问:“平姐姐,你有没有想要再婚?”
岳青平笑起来,上回金正山也跟她说清儿身边需要一位父亲,眼前这个问她再婚,她的现状是一付给人很担心的样子还是她脸上一付恨未嫁的表情?
“说实话,我觉得目前生活很好,没想过再婚。我离婚时间不长,不想这么快就走进另一段婚姻。”岳青平老老实实地说。
“你心中的理想男人是什么样的?”历斯然当然好奇这个问题。
“没想过。”确实没想过,除了任之丰,她从没想过别人。大二那年,任之丰从美国回来和她订婚,走时又蛮横又霸道地给她贴上一付对联:上联,不许搭讪男人,无论老少;下联,不许理睬搭讪你的男人,无论老少;横批,你是我的。
“如果想,不如想想我啊。”历斯然笑嘻嘻地说。
“没个正经。”岳青平瞟他一眼,那娇,那嗔,那眉眼如丝,历斯然看着后视镜,有点呆。
“你跟小玉,有进展没有?”岳青平倒是想起了李小玉哈他的表情。
“我跟她有什么进展?”历斯然不明白。
“她喜欢你,你不会没发现吧?”这么明显,你都没看出来?
“没发现。”主要是没放在眼里过。
“她蛮可爱,直来直去的性子,试着了解一下也不错。”
历斯然冷哼了一声,他才没那个美国时间去了解一个不相甘的人。
岳青平突然想起办公室隔壁年轻女编辑有一次说起历斯然的车,“真破,我都不好意思坐。怎么不买辆新的啊,没穷到那地步吧?”她当时有种别人说自家的孩子不好的感觉,跟着说了一句,我觉得还可以吧,挺实用的。确实实用,为她省了不少时间,而且她经常坐,也没觉得少块肉,也没觉得掉了价。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跟历斯然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不?”
对于这般模样,历斯然很奇怪,什么事有必要这么谨慎?她在他面前一向大气的呀。
“我出钱买辆车,你帮我开。先声明,我只上下班坐,其它时间都属于你。”
历斯然猛踩一脚,车子停到一边。
☆、23蹭油
“你嫌我的车破?”
“不是,不是。”岳青平发急,果然,他误会了。“你看,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帅哥名车,你很帅,如果车新一点,肯定行情更好。你现在总是一个人,也孤单不是?找个女朋友,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才是年轻人做的事啊。”她说得越发小心,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你嫌我去你家吃了饭?”
“不是,不是。”岳青平冒汗了,这孩子怎么曲解得这么厉害?“我是希望你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不必家里和杂志社两点成一线,这样的生活太单调。”
“什么样的生活才算好?”
“做喜欢的事,说最由衷的话,爱最爱的人。”岳青平想了想,慢慢说。这些是精神层云的,物质层次嘛,最好能住舒适的房子,吃喜欢的菜,开喜欢的车,随心的生活才是最美的生活,历斯然不富有,物质层次方面她没敢说出来,怕再次打击到他。
“你怎么知道我过的不是最好的生活?”他做着喜欢的事,爱着最爱的人,吃着最爱的菜,开着喜欢的车,至于最由衷的话,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说。
岳青平哑然,她好心被当驴肝肺了?些懊恼地用画夹挡住自己的脸,闷声说:“当我没说。开车吧。”
历斯然暗笑,我搞不定你,白混了!让你总劝我找女朋友!让你总说我生活单调!
他想着山上的岳青平,山下的岳青平,现在的岳青平,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淡然、善良、悲悯、温柔、娴静、雅致、娇嗔、善解人意、他的心满满的,像里约热内卢的天空,蓝得满,像喜马拉亚山上的雪,白得满,像亚马孙原始大森林里的树,绿得满。满满的,满心、满眼。
历斯然比较欣赏台湾的李熬,他看过李熬一段关于女人可怕的文章,上面说,女人分三个时期,少女时期,每天正襟危坐,端庄,严肃,像一尊菩萨,菩萨能不怕吗?做了母亲后,保护孩子时像只母老虎,母老虎不可怕吗?老了到了更年期,面目可憎,像个鬼,鬼能不可怕吗?他想无论岳青平在哪个时期,都不会可怕。少女时代,必定是个温柔美丽的菩萨,现在是只善良慈和的母老虎,当她老了,也是一尊可亲或敬的鬼,李熬说可怕,是他没遇到他真爱的人,没遇到如此集美丽一身的人。他笑了。
他拿起一边的外套,丢给她,“穿上。”一踩油门,车子快乐地飞出去了。
岳青平继续用画夹挡住脸,没理他,还在郁闷着呢。
“我有点饿,还有吃的没?”听说要来大悲寺,他买了一大袋喝的吃的,她倒好,做了人情。
岳青平才放下画夹,翻出包来,“只有饼干了。”继而不好意思起来,这可是他买的啊,她倒作主送人了。
“也行。”
岳青平撕开饼干袋,将袋子递到他面前。
“手忙不过来,递块我口里。”
岳青平瞪着他,没动,一会,她认命地拿出一块饼干,塞进他的口里。
历斯然鼓着腮帮大嚼,真香,真好吃。“还要。”
又塞了一块。岳青平发现他的耳侧居然有一条黑色的油痕,肯定是修车时不小心弄上去的。她好心地提醒:“你耳边有块黑油痕。你停车,擦干再走。”当然还有吃饱。
“帮我擦擦。时间不早了,不停了。”
“那就回家再擦。”岳青平不干,虽然当你是孩子,可又不真是我孩子。
“你想损我帅哥形象?刚才是谁老担心我没女朋友的?”
岳青平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他。这孩子要不要这么使唤她啊?她只得又翻出面巾纸,抬手给他擦脸。历斯然头一歪,耳朵压住了她的手指,蹭了蹭,一边连连说:“呀,好痒。”那手指好软,皮艉没沽沟兀崛岬兀娴暮醚鳎鞯焦峭防锶チ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