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马车已有人来开门。她随着小丫鬟走近朱漆的大门,心里陡然间害怕起来,有些不敢踏足,小丫鬟奇怪的回过头来,道:“姑娘怎么了?燕王殿下还在等着!”
听见燕王正等着她,便更加害怕了,小丫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忙笑道:“燕王殿下最是温和不过的人姑娘不必害怕!”虽是如此说,她依旧忐忑难安。
身子麻木的跟着她往里走,一路冰泉叮咚,她也无心看周围的精致,只觉黑夜之下,周围似乎格外幽静,穿过水榭、花亭,来到了一处湖边。冬琴立在湖边的船坞前,四下里只有月色朦胧,一点灯光也没有,只隐约瞧见船坞的船头似乎坐在一个人,身上斗笠披身,静静的一动不动,倒像是个假人。周围忽然也变得静悄悄了,冬琴侧头一看,原来小丫鬟等人也一并走了。
她忐忑不B安的走上船坞,正在害怕奇怪,只听那披着斗笠的人说道:“过来坐吧!”她恍恍惚惚的,隐约觉得是燕王的声音。她颤颤巍巍走过去,却不敢坐在他身边,他一直没说话,她心里的不安渐渐少了些,于是便坐了下来。
燕王侧目看了她一眼,道:“你认识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冬琴却立时知道他问的是谁,当下沉吟不答,待心情平复些,方回忆起殿前的点滴,小心的答道:“以前园子里的姐妹,知心之交!”
此句话后,四下里又是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燕王才道:“难怪你肯为她弹琴,她原也是个挑剔的人,却因着你的琴音如此投入!”他说话温和,全无半点皇子的气势,让冬琴渐渐放下了戒心,但她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人,他不说话,她也不愿多说。
“她平时喜欢什么?”他又问。
她微微诧异了一下,道:“喜欢捧着曲谱发呆,常常在琴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燕王含笑道:“倒真是如此!”他仿佛早已知道,却偏偏还是要问她,很喜欢听的样子。冬琴也就顺着他的话说,虽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见他隐在黑夜中的影子很是孤单寂寞。
他笑了笑,又问:“她最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为什么?”
“嗯……”冬琴想了想,不确定道:“只听她说过,她的母亲穿蓝色的衣服最好看!”
“她在揽月阁里安分吗?”
“不!常常到处乱跑,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我想也是的!”不然,他怎么会在华蓉山上见到她,怎么会就那样上了心呢?若是当初不理会那歌声,不动心去寻她,不……怎么可能呢?那样的歌,那样的人……
冬琴默默地坐在他身边,心里的紧张和恐惧在慢慢地消失,身边的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和孤独,而且他的心思一点也不在她的心上,反而事事都问着霜合,她心里虽有大大的疑问,但素来不是爱探究的人,见他陷入深思后不再说话,也就默默地坐着。
却在灯火璀璨处 上卷 第一百零四章 相见
过了好半响,他才惊觉她仍在身边,湖边一缕曙光初现,原来这一夜已经要过去了,冬琴一夜未睡,早已疲惫不堪,但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瞅了瞅她,起身揭下了身上的斗笠,随意抛在了湖边,唤来一个人安排冬琴的住宿,便不再理会,径自往外走去。
冬琴又有了些害怕,见燕王快要越走越远,忙叫道:“燕王殿下……”她的声音颤抖着,气息不稳,又不知该祈求些什么。起德昭转过身来,看着她一双哀切的目光,淡淡道:“你放心,她一定会来找你!”当下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快速的走远了。
冬琴楞楞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霜合真的会来吗?这个燕王真的愿意放她走吗?难道她不是再次羊入虎口吗?可这燕王明明是对霜合有意,霜合来了还能走得掉吗?她万般思绪,又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只在晨风里吹冷了身子。身边侍女唤道:“姑娘……姑娘……请跟奴婢来!”
她如今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身子不由自主的跟着走,心却如死灰一般,霜合来或不来,她已然是个天涯沦落伤心之人。
她被带到一个屋子之中,屋子里翠帘翻飞,鲜花满室,一旁的书架上满满的都是曲谱,一架古琴被放在触手可及的高度,似乎屋子的主人随时都有可能拿下来,丫鬟在身后关上了房门,她慢慢地走过去,只觉颜郁的芳香里,屋子纤尘不染,纹丝不乱。若是有人住过的房间,怎么样都会觉得有人气,可这间房间明显的便是没有人住过。那么,他本来是准备给给谁住的呢?再望了望满架的曲谱歌本,她心里已有了些了然,只觉心底隐隐对他产生了一丝悲切,这满室的温馨,怕是他心里的那个人还未来得及住。
想到此处,她心里依然安稳了许多,不再仿往无措,可再等待解救的同时,依然焦虑不安。除了午间有人送来饭菜,态度恭敬的退出后,再也无人来过,她像是被弃放在了角落里,没人会想起她,可这种被遗忘的感觉却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一直呆坐了一下午,眼看夕阳西斜,透过窗户映照在古琴上淡淡的红晕,婢仆应该又会送晚饭来了,想到夜幕降临,她又开始不安起来。而这时,已有脚步声缓缓走来,她紧绷着身子等待着屋门被推开。
来的是个小丫鬟,眉清目秀的样子,俨然是昨天那位,她轻声道:“燕王殿下请姑娘去西厅!”
冬琴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正要站起,只见屋外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女子,一身黑衣,眉目见透着冰冷,分明不是府里丫鬟的装束,可那小丫鬟见了她却很害怕,不说什么便很快退了出去。
冬琴疑感的望着她,她亦是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番,转身道:“跟我来!”冬琴不知她要将她带去何处,疑感着没有动身,女子转过身来,不赖烦的皱起眉,“去西厅!”途中,只听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的叫了一声:“银屏姑娘!”她却正眼也不瞧一下。
从后门进去西厅,银屏却将她拦在了里门内,自己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冬琴也很疑感走上前去也细细听着,银屏皱了皱眉,却没阳止她。
门外传来燕王的声音,有一丝痕惫,却又有一丝坚毅:“你现在不能带她走!”与他说话的人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至少该让她们见上一面。”
燕王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才道:“短期内,她不能离开燕王府。除非我布置妥善,否则她要一直待在燕王府里!”听到这里,冬琴心中紧了紧,眼前似乎又灰了一些。
冬琴已知道与燕王该话的人是曹璨,那么霜合是不是也在外面呢?心中不免又有了些喜色,却又强忍着不往外瞧去,只听银屏却在耳边冷冷说道:“她不会进来!”她疑感的看了一眼银屏,没有说话。
只听曹璨又道:“听霜合说,这是个烈性女子。你若强行关着她,怕是会出事!”
燕王冷笑一声道:“如今,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她生要在燕王府里,死池要在燕王府里!”
曹璨道:“你在恨我们?”
燕王苦涩一笑,道:“恨?这个字我当不起!我不过是为着自己!这些年来,唯一与我有些深交的人是你,你应该清楚我是怎么过来的!”
曹璨声音有些沉重:“是!就因为我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所以很多时候,都愿意帮你一把。我们在青城山的道观里,与成都知府的那一仗打得尤为惊险,你既要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又要顾及赵光义的猜忌,让自己赢也赢得很狼狈!”
他想起那次的惊险,却不由得想起在雪地里,霜合要无赖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好像,可那时自己仍是单方面的苦苦追逐,她离得很远,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看着他,每次见到她这样的目光他心里总是像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那天早晨,他出了山洞,见满地积雪,莹白可爱,不由得想起了她调皮的面容,不知怎么,便在雪地里写上了她的名字,却在她忽然到来的那一刻,紧张的抹去了,因为他知道那时她不爱他,他的骄做自尊不允许自己抢先说出那一个字。
见他沉默深思,脸上表情复杂,起德昭以为他仍不忘那点相交之情,叹道:“以前有你帮我,虽然惊险,总会觉得希望在那里,如今你怕是不会再帮我!”
曹璨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我曹璨是那般小气的人吗?爱情上的争夺并不代表,我要牺牲掉朋友,我曹璨当年见你受迫委屈时就成说过定会帮你,这誓言到死都在!”
燕王亦是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心里的那层绝望更甚,如此心胸广阁、恩怨分明的男子才是大丈夫,大豪杰,难怪霜合会为他倾心,会为他忘掉心里的仇恨、别扭和恐惧。
里屋里的冬琴也听得出神,原本经过昨夜的相处,她已察觉燕王是个难得的痴情之人,只是他的痴情太过内敛太多束搏。而曹璨却是个将心胸敞开给任何一个人的,不论这个人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敌人,且是个重承诺,重义气的好男儿,他给霜合的应该会是他的全部,霜合选他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他会包容她的一切,疼爱她的一切缺点,多好!